“忠义救国军”与中美合作所
中国的历史,特别是近、现代史,如果你仔细去探究,会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提起某个人或某件事,大家都知道,似乎很熟悉,“啊,你的说就是那谁吧,知道知道,那不是坏蛋么,特坏。”但你一细问,坏在哪啊?怎么个坏法?准傻,谁也说不上来。
所以前一段史学界颇有一批人在忧虑,说现在大家都太浮躁,热衷于做“翻案”文章。言下之意,无外乎讽刺这些人静不下心做学问,学风不严谨,于是用这种方法吸引眼球,还在短时间内暴得大名,话里话外,多少让人觉得有点子“酸葡萄”的味道。
其实,并非大家多爱做“翻案”文章,而是很多人、很多事,原来根本就没有“案”,仅仅是一个符号,一个概念.现在要做的,不过是把他的本原介绍给大家,何“翻”之有?“翻”什么?
因此,这里些许花些笔墨,说说“忠义救国军”与中美合作所。
1、“忠义救国军”
一说“忠义救国军”,大家最先想到的,一定是胡传魁,挺个肚子,一看就是饭桶,除了会搜新四军的伤员,别的事是不干的。
这很正常,建国以后,唯一能在正式场合提到“忠义救国军”的,只有《沙家浜》,虽然很多年轻朋友不一定看过,但没办法,那出“智斗”太经典了。
然而,“忠义救国军”没有这么简单,也不全是饭桶。
前面说了,“忠义救国军”的前身是“苏浙行动委员会别动队”,这是一个为抗日而组织起来的准军事组织。
但是,由于组织得比较仓促,所以什么人都有,既有也有失业工人和市民、也有帮会中人、自然也有些我们现在所说的“地痞流氓”,如果说是“乌合之众”可能不太好听,但说是“鱼龙混杂”则差相仿佛。
武器装备也不齐全,最初是杜月笙捐助了5000只驳壳枪,那会儿习惯叫“快慢机”,戴笠又从军队系统化缘,搞来了一批“二手枪”,即便这样,也没有做到人手一枪。
想到这里,真是不禁感慨当年那一场抗战,中国之艰苦和百姓抗战热情之高涨。
最缺的是正规训练和军事干部,训练是来不及了,但干部没有是不行的。
据特务处驻上海办事处处长文强回忆:根据戴笠的协调,他在一个星期之内调来了1500名军事干部进入“别动队”:
一是由“十人团”之一的黄雍(这时正负责黄埔毕业生调查处)调来600 名军校学生;二是请南京中央警校选拔100 名具有高中以上文化程度的学员;三是电令南京特务处本部人事科长李肖白抽调200 名以上中、高级特工干部;四是向第八集团军总司令张发奎商调600 名老兵,并将这些人全部派入“别动队”担任各级军政干部。
事后,文强自己都感叹,在当时的情况下,一个星期调来1500名有经验的军事干部,真是了不起的工作效率。
戴笠为什么这么下本儿,就是前边说的,他要掌握一支武装部队,事实证明他很有眼光,时机抓得也很好,这支武装部队日后在很大程度上扩充了军统的实力。
淞沪开战以后,“别动队”会同各正规军部队,积极投入会战。据文强回忆,除陶一珊的第五支队负责维持治安、守护仓库等任务外,其他四个支队十二个大队都部署于苏州河沿岸,直接面对日军。
这样一支装备不足,又没有经过正规的军事训练的队伍,直接投入正面战场,其结果可想而知。
即便如此,各部队依然前赴后继,战斗进行得极为惨烈。
大队长李穰(系杜月笙帮会成员),在日军坦克冲击时,浑身捆上手榴弹,决心舍身炸毁敌军坦克,以阻其锋。后因我军猛烈炮火击退敌坦克,才没有拚掉性命,但仍受了重伤,还坚决不下火线。
中队长毛勋(军校六期,戴笠同学)率队作战,接连三昼夜不下火线,全中队伤亡过半,指导员朱巨捐躯。毛勋高呼“为指导员报仇”的口号激励士气,身负重伤后又遭敌机轰炸,毛勋周身着火,两耳被震聋,从桥边滚到水里才得救,但从此终身残废。
11 月9日,淞沪抗战进入尾声,各军奉命撤离,而“别动队”朱学范领导的第三支队和陶一珊领导的第五支队却誓与阵地共存亡,坚持以血肉之躯与日军鏖战,直至被租界当局解除武装。
感于这些爱国志士们的抗敌壮举,文强曾赋诗一首,足可作为别动队广大官兵爱国激情的真实写照:
奉调南翔八月天,抗倭激战沪江边。男儿爱国争先步,护士扶伤竞向前。但愿国生宁我死,岂容家破乞人怜。朝朝苦战连三月,露宿枕戈夜雨寒。
按:文强,湖南长沙人,1907年生,军校四期。文强的一生,颇具传奇色彩,与中国现代史上的诸多大人物都有瓜葛。
文强是文天祥的第23代孙,其父辈曾追随孙中山,因此文强17岁时就拜见过孙中山先生。
文强的姑母文七妹是毛泽东的母亲,因此文强与毛泽东是姑表兄弟。
文强与林彪是军校四期的同学,当过林的班长,俩人还因琐事动过手。
文强的入党介绍人是周恩来,他还曾参加了周恩来与邓颖超的婚礼。
文强随朱德参加过南昌起义。
后文强因受到上级的不公正对待愤而出走,年轻气盛的他要去找周恩来反映情况,可想而知,不可能找到,结果造成脱党,在种种机缘之下加入特务处,受到戴笠的特别赏识。
1948年,文强离开情治机构进入军方,任徐州前进指挥所副总参谋长,中将。1949年1月,在淮海战役中和杜聿明一起被俘。
由于他的这种特殊经历,文强“牛”得很,非常“牛”。在改造中,文强一度表现得非常抵触。据说考虑到他的特殊情况,原拟很早就释放他,但要求他写一份悔过书。结果被文强一口拒绝,说的话还很气人:
“毛主席是我表哥,朱德是我上级,周恩来是我老师和入党介绍人,林彪是我部下,刘少奇家离我家不到20里路。是他们没有把我教好,要写悔过书应该他们写,我不写。”
可能多少也出于这个原因吧,文强被关了很长时间,1975年才最后一批被特赦(与沈醉相比,他被多关了15年)。
文强有个儿子,开过一个“阿文汤包”店,前些年很知名。
文强的另一个儿子文贯中,是著名的经济学家。
淞沪抗战之后,部队星散,文强和其他特务处人员在撤离的路上,不断地收容被打散的国军士兵,逐渐集中到安徽祁门等地,这时已收容了一万多人,其中包括“别动队”成员2000余人。
1939年2月,这支部队被改编为“军事委员会忠义救国军”,关于这个名字,戴笠曾与文强谈起,因为其成员多为帮会人员,对他们来说,传统的忠义思想比对“国民革命”、“三民主义”更容易理解接受。
从此以后,“忠义救国军”成为受军统运用的一支武装部队。前面曾说到,“中美合作所”在各地举办过12个训练班,其学员就以“忠义救国军”为主,美援助的武器装备也大都给了他们。因此,到抗战中后期,“忠义救国军”已成为一支武器精良,并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特务武装。
到抗战胜利时,“忠义救国军”已经发展到五万之众,军统全盛时期,号称“拥兵十万”,其中是包括了“忠义救国军”的。
抗战期间,军统在敌后实施了大量破坏行动,如打击敌人交通线,炸毁仓库,破坏桥梁、以及搜集情报等工作,主要都是由“忠义救国军”实施的。
当然,由于“忠义救国军”的驻防主要在苏南敌后打游击,正与新四军毗邻,双方的摩擦也不少。
抗战胜利之后,各界“取消特务”的呼声很强烈,一度,军统的日子很不好过。适逢此时戴笠出事,犹似雪上加霜,“忠义救国军”成为一块肥肉,人人觊觎,谁都想把他抓到手,打得不亦乐乎。
经过一番博弈,最终,“忠义救国军”与其他部队合并,成立交通部交通警察总局,
按:这个“交通警察”与咱们现在理解的交警不一样,那时的“交通部”,是连铁道、公路等都合并在一起的。“交通警察”起武装保卫作用,其实就是作战部队,不是在马路上指挥交通的那种。
交通警察总局,员额7万多人,局长为中将衔。下辖18个总队,每个总队基本上都是加强团的编制和配备,近4000人,总队长都是少将级的。
交通警察总局的归属,挺有意思。在隶属关系上,列在交通部,交通部要负责日常的经费;但一切人事、调动、指挥,全归保密局;由于保密局又列在国防部之下,国防部还要承担其后勤补给。所以,抢了半天,谁也没抢走,还是归了保密局。别的部门只落了个干掏钱。
交通警察总局先后有三任,吉章简、周伟龙、 马志超。
吉章简,海南人,1900年生。军校二期工兵科。吉是郑介民的同乡,但他并不是军统的人,抗战爆发以后一直在胡宗南手下搞军事工作,曾任新7军军长,后任首任交通警察总局局长,因作战不力被撤。
按:在“三民主义力行社”中,吉章简跟陈恭澍是一个组的成员,同组的有白世维,还有蒋孝先、韩文焕等大人物。
周伟龙,字道三,湖南湘乡人。1901年生,军校四期政治科毕业,跟周恩来的弟弟周恩寿是一个大队的同学。
周伟龙是“十人团”之一,老资格的军统分子了,曾在唐生智部当宪兵营长,当时戴笠还在“跑单帮”,周伟龙曾救过他的命。以后我们还会多次提到他。
周伟龙是第二任交通警察总局局长,1949年初因密谋起义被毛人凤察觉被捕,后押赴台湾处决。
第三任、也是末任交通警察总局局长是马志超。
马志超,甘肃平凉人,1903年生。军校一期毕业。马志超是军统历史上最被高估的将级特务,他的“事迹”,后面在谈“西安事变”的时候还要讲到。
在解放战争中,交通警察总局曾参与了“保卫淞沪”的战斗,最后被歼。
“忠义救国军”从淞沪起家,又在淞沪走到了他的终点。
在改编中,由于“忠义救国军”的大多数人来自江南,不愿背景离乡,因此,有一些就转业到了当地,做一些维持治安的工作。解放以后,由于他们的军人本色,大多不塌实,当了土匪。这其中,有一位很出名的女匪首----黄八妹。
按:黄八妹,1906年生,本名黄百器,上海金山人。这个女人不得了,15岁就开始和盐警、税务勾在一起,与私盐贩子干走私的买卖,后来干脆直接当了土匪。
抗战爆发后,黄八妹组织武装,参加了“苏浙行动委员会别动队”,任中队长。1943年,黄八妹干了一件大事,亲手逮了一个日本士兵解送国民党当局,并受到了美国顾问的赏识。
1948年,黄八妹被毛森任命为“东南人民反共救国军海北纵队司令”,其夫谢友胜为“副司令”。解放以后,黄八妹多次派特务骚扰大陆,并令谢友胜回大陆潜伏,被抓获后镇压。
黄八妹逃往台湾后,曾以“协助大陈转进有功” 受到蒋介石嘉奖,并定居台北市。1982年病逝。
可不要小看黄八妹,上海的地方史志上都有她的专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