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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亦汐

读亦舒的小说-----------<不易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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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00:08:52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实说,石子也不知道,看来她已注定还需飘泊一段日子,等毕了业,找
  到工作,第一件事便是成家,成立永久地址。
  她不欲向孩子多说,便答:“我还在读大学,暑假过后,我白天要回到学校
  去。”
  自在大吃一惊,“这只是你的暑期工?”
  石子点点头。
  自在愣了一会儿,一言不发,转身跑回楼上。
  石子在身后叫都叫不住。
  追到楼梯口,看见悠然,她叫石子,“姐姐哭了一夜。”
  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为什么?”
  “她的爱人好像出了问题。”
  石子既好气又好笑,“不是爱人,是朋友。”
  悠然说下去:“对,她的朋友另外有了朋友。”
  好讨厌的家伙。
  石子推门进去。
  是哭过了,不过没有小悠然形容得那么厉害。
  石子闲闲说:“等你一起去科学世界玩呢。”
  “我才不要去那三岁孩儿耍乐的地方。”
  石子忍不住问:“他怎么了,你怎么了?”
  写意眼泪泉涌,“我们不再讲话,我们已经告一段落。”
  石子微笑,语气完全像大人一样,七情六欲式式俱备,事实上她连养活自
  己一天也做不到,少年人!
  “如果不妨,大可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这时,悠然示意石子走到窗前。
  石子轻轻掀开窗帘往园子里看去,只见那叫仲那的男孩坐在脚踏车旁等候。
  石子感动了,这就是初恋吗?六十年后,当写意白发萧萧,她还会记得这
  个七月早晨,他在玫瑰花圃旁等她的消息吗?
  此刻园子里吐露鲜花的芬芳,那男孩子大抵也不会忘记这么一天吧,将来,
  在他最苦闷的日子里,他会想起今天,因此他不致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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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00:09:16 | 显示全部楼层
而石子她便是证人。
  一时石子说不出话来。
  写意发觉室内有异常的沉默,她自动走到窗前,也看到了仲那。
  石子给写意一个眼色,写意连忙套上衣服,奔下楼去。
  适才说的“不再讲话……告一段落”,完全一笔勾销。
  石子正在替这小两口子高兴,忽然听得身后冷冷一声:“石子,我有话同你
  说。”
  石子一回头,看到何四柱站在身后。
  “石子,那外国小子是谁?”
  “写意的朋友。”
  “我家女儿不到二十一岁不准与异性来往!”
  石子反问:“二十一?”
  “好,十九。”
  “十九?”
  “好好好,十七,这是我的底线。”
  “十六岁都可以拿驾驶执照了,她到哪里去,你根本管不着。”
  何四柱指着石子,气忿地说:“我知道你说的都是事实,但是——”
  石子摊摊手,“你那么少回家,一到家就干涉他们生活上自由,你想孩子们
  会怎么想?”
  何四柱骤然静下来。
  “别担心,我信任写意,我见过那洋童仲那,他很有礼貌,住这附近,
  又是同学,有据可查,不见得是下流人,你可千万别用铁腕政策,写意这种年
  纪,心灵十分脆弱,一有风吹草动,立刻走向不归路。”
  何四柱颓然坐下。
  “我知道一个父亲的焦虑。”
  “可是你不同情我。
  “但那是做父亲必需付出的代价。
  何四柱用手捧着头,过一刻才说:“那外国男孩叫什么?”
  石子劝:“人人都是加国居民,谁也不是外国人。”
  “请他进来喝杯汽水。”
  “这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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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00:09:36 | 显示全部楼层
何四柱叹口气,“石子你深明大义。”
  石子笑笑,“那还不容易,我又不是写意的父母。”
  何四柱一愣,继而苦笑。
  石子同悠然说:“去请仲那进来。”
  悠然忽然说:“我也有男朋友。”
  “是吗?”石子做讶异状,“那你也可以请他来吃下午茶。”
  “下午茶恐怕不行。”
  “为什么?”
  “他妈妈限他打中觉。”
  “去去去。”
  写意与仲那已散步到紫藤架下,阳光在他们头发上映出一道金边,此情此
  景,美得叫人心酸。
  仲那与写意相信经已言归于好。
  石子找到孵在飞机模型堆里的自在。
  自在抬起头来,继续话题:“石子,认识过你,已经很高兴。”十岁的他忽
  然看开了。
  “是,人应该随缘。”
  “随缘?”
  “对,即是凡事不要勉强。”
  自在大喜,“那,我就不必勉强自己去做功课了。”
  石子啼笑皆非。
  她说:“我也会不舍得你们。”
  自在掉过头来安慰她:“你可时时来探访我们。”
  “我希望可以。”
  “今天炒个粗面给我吃吧。”
  “没什么困难。”
  不是自己的孩子,凡事客观理智,实事求是,不知多容易。
  何四柱召石子到书房。
  “你几时开学?”
  “九月十二。”
  “届时要给我们推荐一个好的全职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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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00:10:15 | 显示全部楼层
“到时才算吧。”
  “你呢,你可会考虑留下来?”
  “我要读书,焉可分神。”
  “你确信书中自有黄金屋吧?”
  石子微笑,“比那更多,书中有我的香格里拉。”
  “我妒羡你的纯真。”
  石子听出他的口气并无讥讽之意,故但笑不语。
  “我祝你成功。”
  石子仍然微笑。
  “何家会支持你。”看样子并非空泛的应允。
  石子动容,“谢谢你们。”
  何四柱说:“在你身上,我看到当年自己出来闯的岁月。”他叹口气。
  石子扬起一条眉毛,他闯世界?他不是富家公子吗?
  “所以我一直没有安全感,因此永远不晓得一家四口究竟要几许节蓄才
  足够生活,是以埋头工作,不敢离开岗位,我知道自己失去许多,但也不敢抱
  怨。”
  他一贯如此直爽,石子认为难得之至。
  听了这话,石子十分警惕,噫,莫要步此人后尘才好,否则除却金钱之外
  一无所有。
  随即又讪笑自己,石某有什么资格学何四柱?这种不自量力的焦虑简直多
  余。
  何四柱说下去:“到了今日,不得不承认生活失败,更加勤力工作,只有在
  死做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有一点价值。”
  石子温婉地说:“我觉得你是不折不扣的成功人士,阅报章杂志中成功人士
  访问,还没有你一半成绩。”
  何四柱露出一丝笑,“真的吗?”
  石子开解他:“婚姻失败是很普通的事,世上没有几段幸福婚姻,好几次我
  想,呀,这真是一对壁人,转瞬间已经离异。”
  何四柱感喟,“委屈了孩子们。”
  石子又笑,“不算太差了,什么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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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00:10:37 | 显示全部楼层
“感情上——”
  “父母也十分关怀他们,只不过没有如影附形而已,孩子们在这方面至
  贪婪,巴不得做父母的贴身膏药,直至他们长大,另有出路,那才把父母一脚
  踢开。”
  何四柱讶异,“石子,你的话真有意思。”
  “是,我是比较多话。”
  “这样吧,石子,趁这段时间,帮我物色一个保姆作为你的承继人。”
  “喔唷。”
  “过两日我又要动身,你有什么叫我带往上海,快去采购吧。”
  “是是是。”
  想到母亲,心里一阵温馨。
  上海什么都有,可是上等货色贵不可言,石子买了两双鞋子一件大衣,不
  好意思托带太多,终于又加了两瓶面霜一支口红。
  真幸运,可以找到何四柱这样合理的东家。
  假如一天有四十八小时就好,可以做完保姆再去念书,然后到福临门捧盘
  子。
  不不不,那也太惨了,一天做二十四小时已够,不该做非分之想。
  石子访问三个孩子,想知道他们希望什么样的保姆。
  写意说:“莫名其妙,我可不需要任何保姆。”
  自在说:“肯定要年轻的中国人,老太太不好,上次有位胖老太太,坐着不
  动,要什么尽叫我们拿到她跟前侍候她。”
  石子骇笑,有这样的事。
  悠然说:“太年轻也不妥,一天到晚打电话,记得珍珠吗,同她说话,她都
  不挂电话,只按住话筒,与我们说几句,早上又起不来送上学。”
  石子不能置信。
  自在说:“石子已算是最好的一个。”
  “可惜硬是要我们学中文。”
  “多学一样工夫傍身,受用不尽。”
  此言一出,不禁失笑,他们三人自有父亲的产业傍身,胜过盔甲刀剑。
  “可是那么难学,又看不出有什么用处。”
  “为什么没听见你们抱怨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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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00:11:00 | 显示全部楼层
写意笑不可抑,“不学英文,难道做文盲?”
  都有道理。
  “那又为什么心甘情愿学法语?”
  “法文美丽动听,又够潇洒。”
  “但你们是华裔。”
  写意问:“为什么华裔人士有那么多责任?”
  电话铃响,石子去听,“何宅。”
  “有无一位石子女士?”声音陌生。
  “我正是。”
  “这里是加拿大皇家骑警,你可认识一位孔碧玉?”
  “她是我朋友。”
  “那请你速来本那比医院。”
  “发生何事?”
  “她遭人殴打昏迷,我们在她手袋找到你的姓名住址。”
  “我马上来。”
  石子耳畔嗡嗡作响,一颗心似要自喉头跃出来。
  她吩咐马利几句,立刻赶出门。
  一路上超速驾驶,经公路直抵医院。
  抢进病房,发觉碧玉已经苏醒,女警正在录口供。
  石子听见碧玉微弱断续地说:“我不小心摔交,与人无尤。”
  警察说:“女士,你不帮我们,我们无法帮你。”
  石子走近,看到碧玉的脸肿如猪头,眼角嘴角都有缝针痕迹,那人心狠手
  辣,分明要置她于死地。
  石子全身的血哗一声冲到脑袋,涨红了面孔,激愤莫名,她握紧拳头。
  女警不得要领,见到石子,转向石子问话。
  石子说出已有一个月没有见过孔碧玉,“发生什么事?”
  “孔女士‘摔交’受伤,欲赴医院疗伤,但支持不住,在公寓大厦电梯
  大堂昏厥,由司阍报警。”
  石子不响,握紧碧玉的手。
  “两位女士,最好是与警方合作。”
  女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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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00:11:23 | 显示全部楼层
石子低声问:“谁,谁做的?”
  碧玉闭上双目。
  “说出来,不然还有下一次。”
  “给我一支烟。”
  “医院里不准吸烟。”
  “那么酒,给我一口酒。”
  “碧玉,到底是谁?”
  碧玉不语。
  “是那个人吗?”
  “别乱讲,他人在日本名古屋。”
  “碧玉,有独身女失踪,一年后头骨被人弃置在马路上,这个城市也有
  它的阴暗面,让我帮你。”
  碧玉忽然微弱地笑了,“你帮我,石子,你泥菩萨过江,如何帮我?”
  石子怔住,忽然之间,多年委屈积聚到心头,她忍无可忍缓缓流下热泪,
  她伏在碧玉身边,哭出声来。
  碧玉轻轻说:“我会好的,我没事,只是,生活越来越沉重,我都不想应付
  了。”
  石子抹干泪水,仍想鼓励碧玉几句。
  “回去吧,我过两日便可出院。”
  “我知道是谁。”
  “千万不要惹事。”
  “碧玉,走出来,脱离他的魔掌。”
  碧玉疲乏地牵牵嘴角,“到何处去?福临门、大上海,抑或是麦当劳家乡鸡,
  还是与你一样,替人做保姆带小孩打理家务?”
  “我们会出头的,碧玉,我们会出头的。”
  “我疲倦了,石子。”
  “我何尝不是,但是我不能功亏一贯。”
  碧玉又笑,“管它呢,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会杀死你。”
  “不会的,杀人偿命,他懂计算,还有谁的性命比我的贱。”
  “碧玉,现在你气馁,醒了你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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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00:11:45 | 显示全部楼层
她别转面孔,像是累到极点。
  石子只得告辞。
  女警在病房门口等她,“孔女士可有说什么?”
  石子摇头。
  “你可猜到是什么人?”
  “我亦不知。”
  女警无奈,她已习惯这种困难。
  石子离开医院,一看时间已到,只得直赴福临门开工。
  就是那日,她叫开水烫到脚背,痛入心扉。
  回家脱了袜子一看,只见一串水泡,破了,一个个血红的小洞,她敷了药,
  忍痛入睡。
  半夜醒来,只觉得自己似一个打地道希望出生天的囚徒,在黑暗地底挖掘,
  不知方向可走对,可会有一日通到地面见到光明。
  地道长且窄,闷又热,她站不直,透不过气,就快支持不住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掀开胶布视察伤口,信不信由你,鲜粉红的新肉已经填
  满疮疤,生命力竟这么强!石子惆怅,看情形那条地道会有机会凿穿,她在等
  待第一线金光自地道口射到她身上。
  第二天再去看碧玉,刚巧碰到她出院。
  一辆黑色麦塞底斯来接她,司机替她开车门,工人扶着她进车。
  就在关车门该刹那,碧玉看到了石子,她示意感激,摆摆手,上车去。
  脸上尚未拆线,像是打破了的瓷娃娃又用强力胶黏上,裂痕处处。
  车子绝尘而去,石子在医院门口站了一会儿,也转头离开。
  碧玉又回到以前的地方去,她也是。
  在报上登了一段广告聘请保姆,前来应征的人相当多。
  每位拨出时间来见工的人均获五十元车马费。
  石子选出五名有可能性的候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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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00:12:05 | 显示全部楼层
何四柱说:“我要走了,你负责约见吧。”
  “什么?”
  何四柱说:“你的眼光比我好。”
  石子不得不把这责任背上身。
  孩子们仍不习惯父亲来来去去,懊恼不已。
  傍晚,石子接到一通电话,那边忽然问:“你是谁?我听到你的声音多次
  了。”
  石子奇问:“我是何家保姆,阁下是哪一位?”
  “我是孩子们的母亲。”
  “啊是何太太。”
  “不,我已不是何太太,你叫我曹小姐好了。”
  “是,我这就去叫何小姐。”
  “慢着,你是几时来上工的?”
  “才个多月,曹小姐。”
  对方见石子十分有礼,警戒之心也就减低,“孩子们好吗?”
  “还好。”
  “叫写意来。”
  石子立刻去唤写意。
  大小姐正在画水彩,立刻放下画笔取过电话与母亲说起来。
  石子当然甚有感触,人人有不同命运,曹女士恁地好运,不但完全毋需理
  会三个孩子饮食起居,离婚之后仍能在前夫家作威作福,别忘了,她已另结新
  欢。
  运程苦差些,拖着几个孩子,又离开了丈夫,那可是另一番光景。
  石子叹口气,不用想那么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任何时间,电视新闻片上都有难民扶老搀幼离开家乡逃避战争寻找生机,
  石子每次看到遍野哀鸿,就认为目前生活仍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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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00:12:3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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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12:50: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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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见一个应征人。
  石子颇为刁钻,把时间约在早上八时半,她想知道应征人是否能够准时。
  第一位面试者迟到十五分钟,一进门便抱怨地方难找,自称是刘太太。
  真实年龄肯定比说的三十岁起码要大十年。
  那不行,这份工作需要的是活生生的蛮力。
  事实上任何工作都讲力气,你看外科医生动辄站着五六个小时做手术就知道了。
  尚未坐下,立刻要求看保姆宿舍。
  真聪明,要是东家的条件不适合她,她又何必听东家噜苏。
  石子带她下楼看地方。
  那刘太太说:“唔,窗户是小一点。”
  回到会客室,她又道:“我绝不负责洗熨煮,这里自有菲律宾人。”
  石子十分困惑,“那你做些什么呢?”
  “我看管孩子呀。”理直气壮。
  石子发觉已经上当,不动声色,付她车资,推说改天同她联络。
  那刘太太:“我曾是湖南省医院的护士长,我有证书,你要不要看?”
  石子把她送走。
  马利机灵地吐吐舌头。
  石子搔搔头皮,“唏。”
  马利笑,“以前何先生也觉得头痛。”
  “她应当先要求看孩子呀。”
  “孩子同她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来支薪水。”
  石子不语。
  马利又说:“我有朋友在华人家庭做,那对夫妻的女儿是领养儿,从前,用的保姆来自中国,对那孩子不好,说非亲生,不用尽力。”
  过半晌石子说:“我也来自中国。”
  马利坦白说:“由此可知到处有好人。”
  石子开心,“我很高兴你那样想。”
  她们俩相当投机,合力把这个家搞得妥妥当当。
  第二天来的应征人说会英语,其实不会,说会开车,其实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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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12:51:24 | 显示全部楼层
年纪外型合适,石子正欲与她说几句,她手提电话响了,原来家中有幼儿,发生一些事故,需要赶回去。
  石子否决了她。
  她不会尽心尽意为东家服务,在这里的八小时将不住牵挂自己孩子,无心工作。
  石子窃笑自己的要求与一般资本家同样刻薄,所以,一有机会,人性最坏的那面自会暴露。
  马利参予意见,摇摇头,“不妥,心不在焉,意乱心慌,家庭有问题。”
  “真没想找一个保姆那么难。”
  “若不坚持要华人,我自有姐妹。”
  “我同何先生说说。”
  马利洋洋得意,“我的朋友吃苦耐劳,不少是大学生。”
  “只要对孩子好就可以。”
  “你把他们三个说得似孤儿。”
  石子苦笑,“昨天那位,自称太太,此地打工,我们连上司都直呼名字,我不想孩子们天天拜见这位太后。”
  “这倒也是。”
  江湖上怪人多的是。
  下午,悠然与姐姐不知争什么东西,生了气,躲到主人房不出来。
  这些日子以来石子并没进过主人房,她是保姆,不用跑到大人的房间去。
  可是教琴老师已经在楼下等,石子不得不去唤悠然。
  一推开主卧室,她愣住。
  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睡房,家俱简单、四周围空间足够踏脚踏车。
  悠然躲在衣帽间。
  那间房间面积足足有两三百平方尺,挂满各式女服,鞋子一层层分颜色放得整整齐齐,像鞋店的陈设。
  马利笑,“来,来看浴室。”
  浴室用淡绿色大理石,四周全是镜子,大窗对牢海景。
  石子觉得像煞荷里活电影布景。
  她去唤孩子:“悠然,教琴老师在等你。”
  悠然在丛丛绫罗绸缎中间哼说:“我不出来。”
  “不要叫人等,那不礼貌。”
  “我不理。”
  “悠然你是大孩子了,要讲规矩。”
  悠然掀开重重衣料走出来,流着眼泪,“我不要再做写意的妹妹。”
  石子叹口气,那还不容易,将来长大后各人自扫不就完了,最惨是她,心情欠佳之际连自己都不想做。
  石子拥抱悠然。
  “来,下楼去。”
  “我憎恨小提琴。”
  “胡说,学会一门乐器,将来娱己娱人,不知多开心。”
  “你会吗?”
  “我哪有资格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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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12:51:59 | 显示全部楼层
悠然怪同情,“石子,你好像什么都没有。”
  石子却不自卑,“不见得。”她摊开双手,“我有一双手,这是最宝贵的资产。”
  她拖着悠然下楼去。
  隔很久才同马利说:“一个人要那么多衣服鞋子来干什么?”
  马利耸耸肩,“我怎么会知道。”
  而且,那些衣物也并留不住她。
  是夜,麦志明到福临门来吃饭。
  石子帮他点菜。
  “蒸一条鱼,炒一个鸡丝豆苗,喝一碗白菜汤,如何?”
  “加一个虾仁炒蛋。”
  “今天倒有空。”
  “来看看你。”
  石子脸红了。
  麦志明也腼腆,“我姐夫怪我不加把劲。”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可不是,硬是鲜花糖果礼物进攻,没意思,他也从来没那样对过我姐姐。”
  石子觉得好笑。
  “你瘦了,石子。”
  “不要紧,我是钢条。”
  “我愿意供你读书。”
  “我知道你有此能力。”
  “毕了业,随便你做什么,我不会干涉。”
  石子笑笑,“讲得太远了。”
  老板娘走过来,眼睛瞄着石子,“我要是年轻二十年,我就追求麦志明。”
  麦志明欠一欠身,“老板娘太谦虚了,年轻十年已经可以。”
  石子几乎喷茶。
  区姑娘不以为忤,“石子,手快有,手慢无。”
  麦志明笑:“我妈说先订婚也可以。”
  石子给他上菜,“多吃点,身子最重要。”
  麦志明伸手过来接饭碗,石子目光落在他手上,指甲缝果然留着黑边。
  石子转过头去,暗底里叹口气,各人有各人神经之处,她就是放不下这一点。
  也许,若干年后,她会后悔错过了这个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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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12:52:2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算是好机会?当然是,有人愿意帮她解决衣食住行以及学费,还不算是机会?
  麦志明有心找对象结婚,一定可以找得到,条件比她石子好的女子多的是。
  石子转到厨房去继续忙。
  这间小饭店是很多人的一生,但石子总希望跳出去。
  这不是野心,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有比较好一点的出路。
  有同学家里做餐馆生意,他还是小开,可是心痛恶绝地说:“三不做,一不做汉奸,二不做毒贩,三不做餐馆。”
  由此可知恨到什么地步。
  他青年期被父母逼着在餐馆帮工,一天做十八小时,苦不堪言,发誓毕业后永远不做这一行。
  麦志明等石子收工。
  “我想请你到我家来看看。”
  石子婉转地说:“我只得二十分钟。”
  麦志明很大方,“可以。”
  公寓在市中心西边,门开进去,整整齐齐簇新两房两厅一休憩室,家具十分考究。
  推开窗,可以看到一点海与山。
  石子赞一句:“真能干,已经置了业。”
  “我还有其它物业。”
  “人要自己争气。”
  “石子,如果愿意结婚,公寓送给你。”
  当然是同他结婚。
  “石子,你可以想一想。”
  石子笑笑,“我还以为结婚前要彼此认识了解。”
  麦志明极之干脆,“你别是看言情小说太多中了毒,家祖母与家母都是盲婚,均白头到老,给我印象深刻,何况,我对你不是不了解,你是个好女子。”
  石子说:“可是我对你一无所知。”
  麦志明笑笑,“我既有人保,又有铺保,稳如泰山,你还想知道什么?”
  石子笑,“譬如说,你喜欢哪种乐器?”
  “我不喜欢音乐。”
  “又譬如说,你可喜欢雨天。”
  “无所谓,我可以备伞。”
  “又譬如说,你可有观察休梅克李维慧星撞木星事件。”
  “听说过,对地球没影响就不相干。”
  石子叹口气,“时间已经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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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12:52:53 | 显示全部楼层
“考虑完毕,告诉我。”
  石子微笑,“有时限吗?”
  “有是有的。”他心中有数。
  限期大概是直至他看到更理想的对象为止。
  石子忽然问:“你看中我什么?”
  “你长得漂亮。”
  这种赞美谁不爱听。
  “特别是你的眼睛,好像有许多心事,近日我总是无故想到你双眸,有时正在修机器也会暂停。”
  石子有点感动。
  “还有,我喜欢你的性情,老板娘与姐夫都说你十分懂得忍让,对客人和气,有人上门来只吃一碗面你也殷勤招呼,我觉得你会对我亲友也一样好。”
  石子讶异,他并不是个粗人,他观察入微。
  “不,”石子谦逊,“我吃软不吃硬,不识事务不会转弯,这是我至大缺点。”
  “我会,我可以帮你。”
  “麦志明,你是个好人。”
  “晚了,不如在这里睡一宵,我且回父母家借宿。”
  “这不大好吧。”
  麦志明坦率地说:“你又没家,回山上那是何宅的工人宿舍,我想起都替你委屈。”
  石子低下头,十分唏嘘,“无功不受禄。”
  “你果然有缺点。”
  石子也笑了。
  “来,我送你。”
  回到何宅已经深夜,汽车引擎声想必骚扰到邻居,石子有点不好意思,她根本不是这里的居民,她作息时间同他们不一样。
  抬头一看,月亮很高很亮,石子想起了家,想起了母亲,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坐在母亲怀中,由母亲把着她握着笔的手,一笔一划写“我是一个好宝宝”,画人的面孔五官,画帆船灯塔海水,画太阳月亮星星。
  石子十分心酸。
  倘若嫁给麦志明,马上可以把母亲接出来过安定的生活,为什么不呢,倘若真的过不下去,不妨离婚。
  待她慢慢挣扎出身,母亲怕要老了,一切也都来不及了。
  时间真是人类最大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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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12:53:18 | 显示全部楼层
快,速速决定,趁这个暑假,结婚,替母亲办申请来加、成家,接着回学校去读完全程。
  一个人撑了千多个日子已经累了,有主人房不住为什么要睡在工人房?
  这种气争给谁看,连石子她都不要看。
  她才叹一口气,天就蒙亮了。
  夏季,天亮得早,四五点已露鱼肚白。
  弄得不好,这个冬天,不知要在何处瑟缩。
  快,快下决心。
  石子被自己逼得流下泪来。
  幸亏此刻她还年轻,一宵不眠视作等闲。
  马利先看见她在园子里淋玫瑰花。
  “石子,石子。”
  石子抬起头,“什么事?”
  “太太昨夜打电话来说,明天上午来看孩子。”
  石子只得应一声。
  马利吐吐舌头,“今日我得把制服取出熨好。”
  石子不以为意。
  在早餐桌上,写意告诉石子:“妈妈经温哥华到三藩市办事,顺道来看我们。”
  悠然问:“见妈妈,该穿什么衣服?”
  孩子的天性就是这样,妈妈成天在家,他们把她当老妈子,妈妈不大理会他们,他们把她当贵宾。
  再进一步联想,大人也还不是一样脾气。
  孩子们非常兴奋。
  第三个来应征保姆的人给石子很大的意外。
  门一打开,只见一个英俊的金发蓝眼年轻人。
  石子立刻说:“你弄错了,我们聘请保姆。”
  “我知道,你又没订明性别。”
  石子答:“我们只在中文报上刊登广告。”
  “我稍谙中文,愿意在华裔家庭居住学习。”
  石子讶异得说不出话来,“请进来喝杯茶。”
  那年轻人说:“你不会有性别歧视吧?”
  “外头工作真的很难找?”
  “皆因我无一技之长。”
  石子心惊,她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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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12:53:50 | 显示全部楼层
“有没有想过男性保姆的好处?我孔武有力,可以保护孩子,我驾驶技术高超,还有,我刻苦耐劳。”
  “我们得考虑一下。”
  “你是这里的管家?”
  “可以这么说。”
  “主人呢?”
  石子不想说太多,“有事出去了。”
  “我可以试用。”
  “我会转达你的意思。”
  年轻人很惆怅,“看情形我又得回到街上去派单张。”
  石子惊问:“那是你此刻的工作吗?”
  “正是。”
  石子又问:“你的中文自何处学来?”
  半晌他说:“我的女友是华裔。”
  石子点点头,“我们会通知你。”
  这个家只有妇孺,怎么可以放一个男人进来做保姆,此人异想天开,脑筋有毛病。
  请走了他,心头放下一块大石。
  马利过来加插意见:“若真要请男工人,同时用两夫妻比较好。”
  她把一张电传交到石子手中。
  是上海来鸿。
  石子连忙细阅,母亲这样写:“鞋子等物收到,来人何先生,是你的朋友吗,彬彬有礼,十分和气,他并嘱我即时写此便条,交予他回公司电传给你,好叫你放心,真是周到,我另有信稍迟寄上。”
  石子深深感动,没想到那么忙碌的何四柱会亲力亲为,他真的把她当朋友。
  马利问:“家里有好消息?”
  石子点点头。
  马利说:“我也最希望听到家人平安喜乐。”
  没想到她俩同病相怜。
  马利又问:“水灾离你家近吗?”
  “那不是我家那个省,那叫广东。”
  马利说:“我在电视新闻中看到灾情惨重。”
  自在下楼来,斟一杯果汁,对石子说:“彼得海菲的祖父教他骑单轮脚踏车。”
  石子一怔,“他打算加入马戏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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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12:54:06 | 显示全部楼层
“不,但看上去有趣极了。”
  “一点实际用途也无。”
  “可是祖父整个下午与他耗在一起聊天、练习、吃冰淇淋。”
  石子终于说;“我明白。”他希望有人陪。
  自在叹口气,“我们一个亲戚也见不到。”
  马利插口:“你们三姐弟已经算好,不少移民人家才得一个孩子,岂非更加孤清。”
  自在托着头,“路加的父亲趁暑期教他做木工。”十分没精打采。
  “你妈妈明天要来了。”
  “呵是妈妈,”并不如写意与悠然般兴奋,“总是吵架。”
  石子笑,“不会的,你爸不在,一个人吵不起来。”
  “明早石子开小巴士去接飞机。”
  石子意外,“我去?”
  “只得你有驾驶执照,司机暑期放假。”
  “呵,这样呀。”
  石子也有点好奇,她不介意第一时间看看这位前任何太太真貌。
  那天晚上,福临门有两桌客人兴致特高,坐着不走,石子只得留下侍候。
  那是一顿饯别宴,有人回流,朋友送他,天南地北,一谈不可收拾,历代华人的颠沛流离,令得他们感慨万千,白酒开了一瓶又一瓶。
  结果在一点多才散席,给了石子丰盛的小费。
  石子在收拾桌子时突觉头晕,连忙靠往墙壁,稳定脚步。
  糟,她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身体出毛病。
  区姑娘见到,放下账簿,“你怎么了?”
  石子叹口气。
  “任你是铁打也会吃不消,可是熬出毛病来了?”
  “天气热,许是中了暑。”石子万分懊恼。
  “小姐,快快同我回去休息,有势不可盛撑。”
  石子点点头,“区姑娘,替我刮刮瘀。”
  “现在哪里还作兴这个,明早去看医生是正经,回家先服两颗阿斯匹灵。”
  一路上石子己觉胸口闷、头痛、眼花,回到何宅,一进房,就呕吐大作。
  连忙服药倒床上闷睡。
  英雄只怕病来磨,明天且非起来不可,她这种用力气换饭吃的人,健康确是一切。
  第二天闹钟一响,那铃声直似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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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12:54:30 | 显示全部楼层
石子还是起来了。
  马利一见她便说:“你身体不舒服?”
  看得出来,脸色发青,眼圈青紫。
  “你不如告假吧。”
  “那不好,今日有许多事要做。”
  “的确是,你且试试,吃不消了由我顶上。”
  “好的,要不要先做一锅粥给太太到埠喝?”
  “不用,太太不爱吃中菜,我先做碗清淡的通心粉给你吃才真,饿着你更无力气。”
  石子好生感激。
  孩子起来了,忙着沐浴更衣,写意与悠然终于挑了水手装穿:“妈妈喜欢蓝色。”
  赶得出门,车驶在公路上,石子已然一身冷汗。
  马利细声问:“你怎么样?”
  “还可以。”
  其实已需咬紧牙关。
  飞机准时降落,可是一行五人在候机室等了近两个小时,一定是过关时行李出了问题。
  石子虚弱地靠边站,只望这位曹女士早点出关,她快撑不住了。
  终于写意欢呼一声,“妈妈来了。”
  石子勉强笑着走过去。
  只见一高大靓妆少妇紧绷着脸与三个孩子寒暄,一边吩咐马利做这个做那个。
  忽然想起,“保姆呢,她没来?”
  石子连忙说:“我在这里。”
  那曹女士目光凌厉,上下打量石子,“你是保姆?既然是工人,为什么不穿制服?”
  说的是英语,人人听得懂,石子愣住,涨红面孔,到这个时候才明白马利一早把制服取出熨好的原因。
  一上来便受了教训,胸口更加闷郁,石子一声不吭,帮手拎起行李往外走。
  那曾女士头也不抬,“速速把车开过来,我们在这里等。”
  石子连忙奔过停车场去取车子。
  孩子们叽叽呱呱围住妈妈说个不休,根本无暇理会其它的事。
  石子到此际才明白什么叫作盛气凌人。
  她长长叹息一声,忽然发觉脸上冰冷似爬着条西瓜虫,一摸,却是眼泪,不禁讪笑自己无用:石子石子,发半度烧,被闲人说两句,就眼泪鼻涕的了?太软弱啦。
  连忙把车子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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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12:54:57 | 显示全部楼层
她先帮马利把几大箱衣物抬上车。
  未料到曹女士怒不可抑,“保姆,弟弟头发剃成这样,是你的意思?”
  “不——”石子转过头去,只看到利剑似目光。
  “幸亏放暑假,不然刺成光头,怎么去上学?”
  石子看着自在,盼这孩子帮她说出真话,可是自在很明显怕他母亲,在一旁尽搔头。
  石子忽然笑了,这便是人性。
  正在尴尬关口,有一个声音见义勇为:“太太,事情是这样的,自在有同学患癌接受电疗后脱发,自在与其他男生便剃头支持。”是老好马利。
  曹女士厉声道:“无聊!”
  石子不再言语,将车驶回何宅。
  到了山上,石子又帮马利提箱子。
  马利说:“不用了,由我来,你去休息吧。”
  石子眼前金星乱冒,喘息着进房,挨床坐下,只觉像要倒地不起。
  可是那曹女士追着下楼来,“保姆,你生病?是什么病?别传染给孩子们才好,喂,你快回自己家去病!”
  石子撑着抬起头来,她一定要看清楚这位太太。
  只见曹女士长着一张圆脸,眼睛炯炯有神,高鼻子,相貌堪称秀丽,不知怎地,性情却如此刻薄。
  当下石子轻轻说:“我马上叫朋友来接我走好了。”
  曹女士满意了,别转头蹬蹬蹬走上楼去。
  马利过来默默握住石子的手。
  “没关系,我会没事的。”
  石子想一想,打了一通电话给麦志明。
  小麦说:“我十五分钟到。”
  石子坐在门口石阶等他。
  半晌,自在出来了,“对不起石子。”他低着头。
  “没问题。”
  “我——”那孩子有点羞惭。
  石子打断他,“我明白。”
  无亲无故,犯不着动气。
  麦志明的小吉普车赶到,他跳下车把她扶上车,一言不发把车驶到医生处。
  诊了症,取了药,再把石子送到公寓中。
  “你好好养病,我不怕传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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