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爱情的宿命:瞬间美
《 失乐园 》故事情节简单 一一 事业颇为不顺的老男人久木,邂逅漂亮的书法讲师凛子;他们为了爱情双双抛弃家庭;在凛子的引导下,这对恋人怀着幸福、平和的心态,殉情于凛子家的山间别墅 …… 这么简单的“包二奶”故事,渡边淳一用了 500 页篇幅来讲述;读得你热血沸腾,心脏有些受不了。
作者为什么反复去写樱花 ?为什么安排这对情人以一种怪异的方式死去 ?
也许是太过敏感,我刚读到书中关于樱花的描写,立刻有一种不祥之兆;在那飘落的花瓣间,我隐约闻出一丝死亡的味道。来到东京,我去了三个著名的赏樱之地,静静地观察樱花,观察日本人面对樱花时的种种表情。
美丽的樱花,居然与死亡联系在一起,说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如果你看过樱花落瓣,犹如漫天大雪般地纷纷扬扬,那种凄美,非常震撼。“凄美”之内涵,包括了人生一世的永恒主题,那就是生、死、爱。
记得黛玉葬花么 ?一一 “试看春残花残落,便是红颜老死时。”花开必落,此乃天定。美丽玫瑰佳期一过,即刻倦缩成枯叶一般,惨不忍睹;若樱花如百花般凋零,那便不是樱花了。樱花的性格,便是在最美丽的时刻,在猝不及防的瞬间忽然漂落;落下的花瓣不残、不谢、而且色泽鲜明,花形保持完整;毫无凋零、残败之感 …… 这是一种非常圆满的“美丽死”。也许是樱花这一特性,给予日本民族一个强烈的心理暗示 一一 凡事别等到不可收拾才退场;最好的时侯,也许是该结束的时侯 …… 花开七日,如同人生一世;世间万事,无论事业与爱情,当你排除万难攀上巅峰,登顶之后,便是一路滑坡了;你想止都止不住。
以我最初的想法,久木和凛子,无论如何不该双双殉情。按理说:他俩家庭殷实,身体健康,彼此又爱得那般炽热、那般如胶似漆,远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怎么会想到自杀呢 ?要是有凛子那么好的二奶,我巴不得与她夜夜春宵、白头偕老呢;像流行歌唱的那样 一一 最浪漫的事,是看着她慢慢变老 …… 可凛子不这么想。她说“活够了”。
她说的“活够了”,与生活中时常听到的牢骚话完全不一样。她的“够”,是指自己早已登顶人生最幸福的巅峰;她不想走下坡路,不想自己以及深爱的久木移情别恋(她认为爱情不可能长期保鲜);她看透了爱情以及生命的本质,所以才想往着:在最幸福的时刻,和自己最心爱的人一同死去 ;把爱,永恒地固定在那一难忘的巅峰时刻 …… 一对恋人面对死亡,居然互怀感恩之心,平静地相拥而去,不能不说是莫大的幸福。这对情侣死时赤身裸体,保持着接吻、交合姿势;身体紧紧连在一起,让验尸警官费好大劲才把他俩分开 …… 性高潮来临之时,久木将溶有剧毒氰化钾的红萄萄酒,用嘴传递给身下的凛子;而她 一一 这位死亡的策划者兼爱情天使,像婴儿一样,拼命吮吸着男人口中红色液体 …… 他俩死前的的最后一句话是 一一 久木喊着她的名子:“凛子”;她回应是:“亲爱的……”
在箱根的一家温泉酒店里(书中恋人幽会之胜地),我凝视着窗外漂落的樱花,久久不能入睡。半夜,打开窗一看,天空居然下起了大雪。雪花与樱花一同飘落,给人予无限的感慨与遐想。
久木带着凛子到箱根赏樱之时,半夜发现花瓣悄然进窗,飘落在凛子丰满的乳房上 …… 想着书中一幕幕动人情节,看着眼前这绚丽、梦一般的意境,我的眼晴湿润了;仿佛这间酒店客房,就是书中恋人当年入住过的那一间;而窗外那棵樱花树,它的花瓣,一定流落于美丽的凛子身上 …… 据书中所述:凛子刚进房间,一眼就看见窗外的樱花。她还对久木说:“看,樱花开了!”久木说,是特地为她预定的赏花客房。白天正盛的花儿,一夜之间便悄然而落 …… 雪一般飘落的花瓣,预示着这对恋人危险未来。
我穿上酒店客房配备的和服,独自下到一楼泡温泉。夜己经很深了,雪还在下;整个汤池只有我一个人。我闭目泡在水中,想着那些花,那些雪;想着凛子泡完温泉后,赤身裸体独自一人漫步在雪夜中,把脸深深埋进温柔的雪地里 一一 她在倾听雪的呼吸吗 ?还是对大地诉说着自己对爱的渴望 …… 又想起黛玉葬花 一一“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老觉得,凛子是日本版的林妹妹;她的才情,她的勇敢,一直支撑着她心爱的男人;矜持的深处,是一颗激荡的心,一腔火热的情;她有林黛玉的智慧却比她更坚强、更冷静。柔弱的林妹妹,只敢与心爱的宝哥哥私下偷看黄色书刊;而矜持的凛子,却敢背着老公和家人,在为父亲守灵的当晚,与大老远从东京跑来横滨、在酒店等她的男人幽会。为了那一瞬间的美丽,凛子把所有一切放下了;樱树寿命可达千年,悠悠岁月千寒载,就为花开一瞬间 …… 除了感叹,还是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