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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黑小子

红楼梦的真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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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7 10:19:0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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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搬出大观园

  王夫人似乎人品比邢夫人高得多,但实无理家的才干,所以才借来了凤姐作“替身”(大大超过助理副手)。她是个仁慈善良人,但不精明聪敏,耳软心空,断事糊涂。比如,虽然赵姨娘是她的大丫头收房的,生了贾环,要害宝玉,她不是一点儿不知,可是她仍然会接受这位姨娘的“影响”,听她经常说黛玉与宝玉如何如何,“不大像样儿”,让她的谗诬得计——不但不明察真妄予以斥止,反而听信起疑,甘愿诬谤得逞、发展。这就是很糊涂的一个庸常好人——这种好人却总是被坏人摆弄,不自知地充当了坏人的有力工具。抄检大观园那一场,就是最好的说明了。

  王夫人的主妇权威和手段,总未见有什么令人折服的表现,真是平平淡淡,似有如无;可是她的权威与手段,却在“抄检”场中表现得十足饱满。她认为宝玉住在园里,迟早会发生“丑祸”——最担心的还是他与林姑娘的“关系”。王夫人下了决心,发了明令:“给我搬出园来!”这是一个彻底防患弭祸的“安全措施”。

  在贾府家亡人散之先,外敌还未动手。家里自己已然“庸人自扰”起来。王夫人这位家主,尊严的贵妇太太,不是坐镇中军,除恶保善,伸枉安良,以维大局,而系安危——却完完全全做了人家使招用计的傀儡。

  邢夫人那边的人,见当众挫辱凤姐,见带头抄检园子,坏心诡计一一得逞,事有可为,于是并不因司棋的事“打了嘴”而有所收敛,仍然继续“前进”。王夫人的糊涂是可悲的,她不知道邢夫人那边于她不利,要拆她的台,反而连自己的真臂助王熙凤也不再信任,不再依靠,而要来显显自己的“才能”与“威力”了。这是她的最大的错误。这是一种最可笑也可怜的庸人的“典范”。一部《红楼梦》,全局的败坏,说这事那事,说内因外因,其实王夫人是难逃其责的。

  王夫人对贾母,有礼有貌,但不过“例行公事”,并没有什么真感情。所以贾母也明言她像块木头,不讨人喜欢,并特与凤姐对比为例。她口虽不言,心里对贾母、对凤姐是有“意见”的。等到绣春囊—入她眼,庸人的胆吓昏了,她首先判定是凤姐的东西,发出从未有过的严声厉色,喝命凤姐跪下!吓得素日英雄的凤姐不知犯了何等大罪。

  王夫人谁也不信任了,要独断独行了,连老太太也“不在话下”。处置晴雯,并不请示老太太(晴雯是老太太喜爱而让服侍宝玉的),她“先斩后奏”,轻描淡写,且让老太太相信那么一个好丫头“怎么变了”!

  这样,王夫人就向贾政进言,要宝玉赶快搬出园子;贾政焉有二话?当然同意。

  正像当年传唤宝玉来,吩咐让他入园居住那样,将宝玉召来,发下了搬出园外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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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7 10:19:3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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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红楼隔雨相望冷”

  “红楼隔雨相望(平声)冷,珠箔飘灯独自归。”李义山的名句。

  宝玉被赶出了大观园,且有严命:没有老爷太太的话,不许自已随便入园闲走。

  赵姨娘等人,满心趁愿,还派了人不断在园门内外暗访明查。看园门的与邢夫人那边沾亲带故的,更是防范尽职,宝玉的人很难私行来往。

  因为宝玉入园是奉了元春之命的,故此将宝玉迁出之事,王夫人在循例入宫探亲时早已说知与她,她也无话。但由此引起,母女二人不免为宝玉的婚事商量了几句——在宫中会亲,是有规矩的,有管事太监在旁,并不能像在民家“叙家常”那样“叙亲戚之情话”,畅天伦之笑语。在探口气中,王夫人也得知元春以为宝钗首选。

  这时,已不再将宝玉安插到老太太那大西院里,而是将正院的东小院里另给他收拾了三间小屋,叫他在此“读书”。怡红院的那些大小丫头,不能都跟着他了,逐的逐、遣的遣,顿时七零八落。那些女儿,都舍不得走,依依恋恋,无可奈何,临分时众人你拉我,我挽他,聚在一处,抱头痛哭。那些素日专管丫头的婆子们,往常虽严,此刻见此光景,软化了心肠,也陪她们洒下痛泪。

  从此后,宝玉与黛玉,只有每日晨昏定省的礼数上,才会在老太太、太太房里碰上面。但也相视凄然,无可对语,或者有意相避,不敢再如从前那般并无嫌忌之心。

  大观园里没有了迎春、宝钗、宝玉这几处,真如空落了大半个一般。潇湘馆还在,但那房前碧竹,萧萧瑟瑟,比先更是两番境界。

  没过多久,黛玉的病便重了。

  医药的事,加几倍忙乱起来。赵姨娘对林姑娘的病,不知为什么,也比先特别加几倍关心,日夜不断探视、献策,并愿为医药张罗上献勤献力。贾环忽然也往贾菖、贾菱那里走动,说是帮忙操持。

  虽然日日忙乱,黛玉却越来越不行了,大家都看出神色已经不对了。

  宝玉见黛玉连晨昏定省都久不能尽礼了,这才向王夫人请准去见林妹妹一面。黛玉忽闻宝玉来了,如真如梦,惊疑难信。及耳边听得确是宝玉的声音,才知不是梦。但见宝玉比先消瘦了许多,心如万箭攒胸,口不能言。半晌,还是宝玉的声音——“妹妹近日可大好了?”

  字字宛然,与往年无异。

  “我觉轻了许多——你又过来做什么。”

  也是字字宛然,与往年无异。

  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不曾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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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7 10:21:0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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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娶宝姐姐

  宝玉娶宝姐姐,并非自心情愿;虽说事到临头,身不由己,却又深悟人生命运,情之与缘,乖互分合,并不像一心拟想的那么幼稚简单。他悟到:情是一种“分定”,如龄官画蔷之例,那是任何别人替不了,夺不去的;但缘却十分古怪难测,正如曲文歌唱的那样——“若说没奇缘,如何今生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令人难解,也令人难以承受。

  对林妹妹与宝姐姐,宝玉从来不曾有过“比较”“选择”的念头,那是定了的。在林妹妹来说呢,她起先确实是对宝姐姐有猜忌嫌妒的,但后来证明自己错了,宝姐姐实无与她争位的意思,而且真心疼顾自己——这在书中早已表得十分清楚了。她从此不再猜嫌宝钗,二人之间的关系与先前全然不同了。这就是黛玉夭亡之后,宝玉娶宝钗为夫妻的根本情由。

  而且,宝玉之所以毫不犹豫地愿与宝钗为婚,倒是黛玉所推心叮嘱的结果。

  至于对宝钗来说呢,她自知自己进京是为了待选。那里旗家少女例须候选,当选的入宫,正如元春那样;选不上的才许自己家里作主婚配。并且,即使选不上的许可在外择婚的,也还有官媒来相亲指配——因为书中所写的不是普通汉民百姓,而是内务府旗家的制度风俗。有官媒来相亲,这事书中也有明文叙出,例如湘云史大姑娘,便是那么由官媒相定了的。

  宝玉的不得不娶宝钗,至少有好几层缘故。

  第一是探春一走,没有一个可以接替凤姐(她病已渐重),宝钗起先协助探春理家是亲戚间的权宜之计,却难久行,也无法成为正式的少主妇。所以必须赶紧考虑让宝玉完了婚事,不然家政空位是不可想像的,是一件重要的大事。这时,黛玉病已垂危,自知并无痊愈之望,她一心为了维护宝玉的身命,为之着想,如他那种为人,是无法自立自处于世间的,必得一个宝钗那样的,才堪为他的内助,只有这样才是宝玉的真幸福。于是,在她与宝玉最后一面、永诀话别之时,她对宝玉示意:我的病已不能望好了,你的真心,我尽明白,但你莫要为了我而不顾别人与全家,你务必与宝姐姐成家立业,方可免流离冻饿……。

  宝玉含泪听了记了她的遗嘱。

  恰好,这时元春还在,特命免了宝钗的例选当差,提前匆忙地安排了宝玉与宝钗的婚礼。

  洞房花烛,宝玉面对着眼前的一切,如真似幻,恍在梦中,难以相信会有今日今夕之事,似悲似喜,又非悲非喜,他从来没有过的难言莫名的滋味在心中翻腾,似乎想流泪,可又目中无泪。如此久之,久之……。

  他忽然抬头看时,只见宝钗还盛妆端坐在炕上,灯烛荧煌之下,却映出她脂红粉素的脸上满是泪痕浮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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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7 10:22:1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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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奇怪的夜话

  仍是洞房花烛之夜。

  照当时的风俗礼仪,此夕新娘是不能先开口的。还是宝玉见状,打破了沉寂:“宝姐姐,你今夜为什么如此伤感流泪?”

  宝钗闻言,才答话说道:“我告诉你原因,只怕你也不信。”

  宝玉道:“姐姐的话,我几时没信过?”

  宝钗于是说道:“我不知怎的,只想着林妹妹,心里难过得很。”

  宝玉一直无泪,一闻此言,泪如雨下。“姐姐怎么想起她来?”

  “我自从她去了,没一日不想念她。你大约也不真懂我的心。”宝钗又接着说道:“我看我们这些园里聚会过的人,只有她的命是最苦了!”

  他们新婚夜两个的对话,是极不寻常的,也是世人所万难想到或相信的。

  后来宝钗向宝玉明言:“你不必学世人俗人,怕我想不开,怕我怎么过不去;我还懂道理。你只管为林妹妹尽你的情义,守你的信诚,那样我才欢喜,才更敬重你。只要你愿意,我们从今夜起,只作个名份上的夫妻,各不相扰,终身自洁,我也是乐意的。你若不信我的真心,假意儿敷衍周旋我,那倒是既诬了我,也失了你自己的真性情。”

  宝玉听了这一夕话,字字句句如金如玉,方知宝钗才是最理解他的真知已。他起身向宝姐姐行了深深的礼,敬她尊她,比先十倍百倍。

  二人起身,乘着末卸装的大红礼服,向案上设了一个小小的宣炉,焚上一支香,供上黛玉遗下的一件佩玉和绣囊,俩人一齐流泪向着炉香默默行礼祷祝。宝玉知道宝钗这一日间是太累了,遂劝她快些卸妆安歇。他自己,却向案上打开砚匣,调墨濡笔,沉吟断续,不知在写些什么。

  就这样,直到微熹破曙。

  世上的人,谁也难知他们二人的新婚之夜是如此度过的——告诉他,他也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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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7 10:22:3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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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金锁的预兆

  宝玉婚后,时常与宝钗谈心话旧,抚昔感今。越发知道宝钗对自己的理解与同情不但不逊于黛玉,时且过之。两人自然会提起昔年在梨香院初次互观金玉的往事,莺儿的插话,却应在了此时。又不免想起绣鸳鸯梦兆绛芸轩那一回的情景,更是感慨万端。

  因此,宝玉就被这忆旧之情提醒了,乃向宝钗要金锁再细看看,重温前境。宝钗仍从内衣中取出,递与了他。

  宝玉接过,方一入目,便吃惊说:不对了,这不是姐姐常带的那一个!这一个太粗了,錾的字支支离离,很难看,况且也不是久带过的,怎么全是“生”的?宝钗知道瞒他不过,便实话告诉了他。

  原来,薛姨妈家为预备婚礼嫁妆,百般忙乱,偏生这回薛蟠心细,上年提过要给妹妹把金锁炸一炸去,让它显得更是金黄璀璨,宝钗说不必;这如今要出阁了,作哥哥的一片热情,定要把金锁拿到首饰楼(当时的称呼)去“见见新”。宝钗推不过,只得依了哥哥。

  婚期近了,首饰楼却一再拖工,说还没做好。薛蟠的呆性子火起来,打发家人坐讨立逼。好容易取回了,已是婚礼的前一夕,匆匆忙忙交还了妹妹,说:我这儿忙坏了,妹妹自己看看吧。

  宝钗回屋打开包看时,不觉怔了!

  这不是原物,是一件拙工粗作的仿制品。

  宝钗是个深明事理的、体贴人的、凡百省事涵忍的人,况且也不容时间了,只得把它带上,也不令人知道此事。

  直到今夜,无法隐瞒了,便一五一十地说与了宝兄弟。

  宝玉说:姐姐你看那錾的云纹,拐的“弯儿”都是硬的,还有不连着的,那篆字也都走了形,难认了——这是拙笨匠人新作的!

  宝钗点头,说何尝不是你说的那样,那个真的让人给替换了去了。横竖我自来也并不怎么爱惜这些东西,随它去罢了。

  宝玉心中暗自思忖。虽说当初很不喜欢“金玉”之说,到底还是个真物件。如今却连那个也变了,假的来混真了,这个粗丑拙劣的假物,还不能揭破言明,还得替它“圆”假!世上的事真是没处去讲理了……。

  他暗暗思量:这可也不是一个吉兆。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可是已离已弃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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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7 10:23:0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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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时乖玉不光

  赵姨娘安心要害宝玉与凤姐二人,勾上马道婆施用邪法,几乎断送了叔嫂的性命,幸亏和尚来了,指点解救,才得消灾免祸。和尚将那玉托在掌上,念念有词,方使它恢复了“除邪祟”的神奇力量。若论此玉的外观,那么还是第八回宝玉到梨香院去看望宝钗时写得最清——在宝钗眼中第一回见此玉时,那是“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

  那景相真不愧称为宝物。

  谁知就在此处,雪芹却插入了一首“后人”的嘲诗。其中一联道是——“好知运败金无彩,堪叹时乖玉不光。”

  正是的,神玉的光彩,也如人的容色一样,明敏显示着顺逆兴衰,悲欢哀乐。一夕,因又提梨香院初见此玉的往事前尘,果然也引起了宝钗的感叹,她随后说道:可是呢,自从那年一见那玉,再也没看过它。你也给我看它一看,还如当初一样吗?

  宝玉听说,果然也从项上把玉摘下,递与了宝钗。

  宝玉举目看时,已经不是那年莺儿给打的黑丝线络子,穗子也不是黛玉给做的那种款式,只颜色还相仿佛。及至将玉取在掌中托着看时,却不禁唉呀了一声!“怎么变成这样了?!”

  惊讶之声,才使宝玉定睛一视——他也不禁惊得出了声。

  那是一块黯淡无光无色的小石子儿。

  宝玉也怔住了。他一点儿也说不出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还是宝钗问他:你想想,近日可有谁给你摘玉带玉吗?

  宝玉低头想了半晌,说道:袭人临走时,再三叮嘱我,没人给你用心经管这玉了,从此就可不必再每夜摘下来放在枕下了,麝月也记不住这个事,你就带着它睡,横竖不重。也时常看看那丝縧有没有断线,别丢了不知觉。我从不摘它看它。只有昨儿拜天地前,换礼服时,赵姨娘忙前忙后,十分尽力伏侍。因换小衣,她替我摘下玉来,可是没隔多久她就给我带上了呢。

  宝钗听了,半晌不发一言。

  二人商议,此事蹊跷,但时下家里多事,时气不顺,若一声张,又会引出灾难不小,还是暂时耐着,暗中慢慢查访找寻的为好。

  宝玉是个聪颖绝伦之人。早先他不信“莫失莫忘,仙寿恒昌”那八个字的份量,非同小可,比金锁是依和尚的话自造的,又大大不同;及至此时,也觉有异。宝玉手拿着那块丑暗的石头,怅怅若有所失。砸了它,必惊动人知。带上它,心中不大是滋味。丢了它,将来为找真玉,查那做手脚的坏人,又无了对证。翻来覆去,竟没了主意。

  他除了默念正面那八个字,又想那背面的三行小字:“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那“一”已然应验了,破了外人的邪祟;这“知祸福”却不知应在何处?

  他更想起“金玉良缘”。

  可是,金和玉竟然都变成了假的。

  他抬眼再看看宝钗,在那里楚楚攲憩,心中不觉一阵悲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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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7 10:23:2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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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来旺儿和他媳妇

  前已讲过,凤姐的悲剧在于她一心为全家与坏人斗抗,终因自身有错被人抓住作了由头,掩了她的真才真德而沦为罪人,受尽屈辱而无可声辩,也无人代为怜惜表白。

  她一生大小罪过,似非一端,但我们明白知道的不过两件。至于偷用公银私放利息,也是一端,但她既未假造开支侵吞公财,也未克扣上上下下的月例钱,无非是比规例迟发了几日,这确实够不上是什么重大的罪款。

  她私受了三千两银子,硬破了一桩婚姻。这引起了男女两方各出一条人命,但又都是自寻短见,非出对方杀害,更不与凤姐构成直接联系。

  另一件呢,弄小巧,用暗剑,致尤二姐无路可走,也是自己毕命的。其罪过还在于连带扼杀了一个男胎——在那时是个“宗祀”的大问题。但是贾琏有妻有妾之人,偷娶二姐,不以妾名,众称“新二奶奶”——这等于逼夺凤姐的合法身份,使她无复立足之地。不为那个时代那种情势的妇女设身处地,不作任何公允的对比评判,只责骂她的险心辣手,难道不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片面之见吗?在这两案中,凤姐所信托支使的心腹是谁呢?巧得很,都是来旺儿。

  头一次,为了逼着守备(男方)家退婚,用他上司“长安节度使”云光的力量去压他,就是叫来旺儿即时赶回家中,找主文相公(师爷)假托贾琏的名义给云光写的信。果然生效,守备家忍气退了婚,但张金哥闻被退婚,不愿嫁与李衙内(知府的少爷),一条绳自尽了——而守备的公子(原未婚夫)闻听此讯,痛悼贞义的未过面的妻子,也投河而亡了。

  第二次呢,说来也奇:尤二姐也是个订下了亲事的闺女,未婚夫叫张华,他父亲是个皇粮庄头,与尤老娘的前夫有交,因此指腹为婚的。为了偷娶二姐,贾琏必须设法让张华退婚才行。张华那时穷极了,得了银子便认可退婚。可是凤姐得知此情后,却遣来旺儿寻着张华,叫他告贾琏,一面又买托了察院反责张华,最后又叫来旺儿在路上将张华打死灭口。来旺儿这回却没全依指命,偷偷把张华放走了。

  要知道,那时的司法规矩,主家犯了案,照例先传讯他的亲信管家、仆役人等,先得了这些人的口供,再与本主对证,常是本主不实供,无奈他的佣人们已经泄底了。及至贾府被人举告,也正是如此。

  凤姐事发,本人是妇女,更要先抓她的手下得用之人。来旺儿是头一个。来旺儿为什么能在凤姐手下如此得用?原来他媳妇是凤姐的陪房(如同王夫人手下之周瑞家的,邢夫人手下的王善保家的),来旺媳妇所掌何事?就是凤姐私下放钱图利的经管代理人。你看第十六回,贾琏从江南苏州回来后,一次正在屋里与凤姐说话,偏她来送利钱银子,被平儿拦截下了——因为这种事是瞒着贾琏的。

  在凤姐协理秦可卿丧事时,来旺媳妇首次出现,是拿对牌到外院支领“呈文京榜纸札”,众人一见,连忙让坐倒茶,按数取了纸,抱至仪门口,方交与她自己抱纸进内去。可见她的身份是如何了。

  等到贾府败势一显,外面仇家—齐纷起,报复的报复,趁火打劫的打劫,最先被举告的不是贾政这边,却是贾赦、贾琏父子。而贾琏本人罪款的当中,又实际是凤姐做的隐私之事。

  案情一发,首先传讯的就是贾赦那边的王善保夫妇和来旺夫妇。

  王善保夫妇二人,虽然无法尽为贾赦之罪回护掩饰,却满可以乘机嫁祸,将许多事推在了贾政这边的头上——而夹在两边当中的纠纷“箭靶”,最后集中在凤姐一个人身上。

  于是来旺儿俩口儿成了最倒霉的替罪羊。

  “长安节度”云光受托压守备退婚一案,有主文相公代写的书信为物证文证。张华一案,有都察院状纸和受贿五百两经手人为文证人证。这都无法推托。但也不能“拔高”加重处分,倒是放贷吃息的案更是琐碎麻烦,——头绪纷繁,款项多伙,账目不能明写的事,坏人一加歪派,可就再也扯不清了。

  凤姐素来对下太严,这是周瑞家的初见刘姥姥来找她时就“介绍”的一条,可知非同—般。平儿口中却也透露:府中的这些管事执役的媳妇婆娘们,“哪一个是好缠的?”连凤姐也暗中畏惧她们“三分”!这些人一见凤姐的大势已去,谁不加油添醋,有的没的也渲染上几笔。

  凤姐放账,积有私财,贾琏也并非一字不知,只是无法得探其详就是了。因为来旺媳妇当他的面向凤姐回话时已提到此事。那一回,凤姐已经明言:众人因此恨不得“生吃了”她,而来旺媳妇也说,若收了不再放账收利,她也可以“少得罪人”。所以众人盯的,倒落在放账一事上。

  来旺儿和他媳妇,有天大的本事,到此情势,也就连吓带挨整的弄傻眼了。

  来旺媳妇对利钱的细账,已经交代不清。这可给凤姐添加了大灾难。

  这个灾难,谁来解救的了?

  没人想得到——是小丫头林红玉,小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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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7 10:28:3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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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旺儿的小子与彩霞

  凤姐的事,有三款:受贿破婚,暗害二姐,放账图利。她的招忌积怨,却也有三“线”:一是邢夫人恨,二是赵姨娘嫉,三是众家人怨。怨是怨她管理惩治太严,这并非都应推在她一边,而为恶奴刁仆开脱过恶。但大家都要“生吃了”她,这种情势也就很紧张了。可是,给她招祸引灾、造罪败名的,还有一个旺儿的小子。

  这小子已然十七岁了,还寻不着女人,因为没人愿把女儿给他糟踏。不知怎么,来旺儿夫妇看上了彩霞,要为儿子求婚配。彩霞是王夫人房内的丫环,谁也不敢轻启妄动。可是彩霞的人材好,近日出脱的更是品貌不凡了,于是来旺家计欲必得,当然就走凤姐的门路。

  凤姐在这件事上,倒也全无恶意坏心,不过是好胜要强的习性,为自己的陪房谋求些好处,自己也显得更有脸面。可巧近日偏偏王夫人把彩霞放出去了,老子娘可以自己择婿了,来旺媳妇便去求婚,谁知碰了钉子,只得又来求凤姐。适逢贾琏也在座,她便巧推给贾琏。贾琏正满心里无数件大事要料理,正伤脑筋,没把这小事看重了,就随口答应,想用自己的名义去“吩咐”彩霞的父母。不想等他从林之孝大管家口中得知,来旺儿子在外酗酒赌钱,“无所不至”——而且长得也丑陋难看。林之孝劝贾琏,莫管此事。

  贾琏其实是个精明、正直的掌家人,除拈花惹草是他一生短处外,并无任何缺失过错;他听了林之孝一说,不但不替他讨老婆,立即要给惩处。林之孝反而又须劝他不要急在一时。谁知凤姐亲自找彩霞之母亲说这头亲事,她母亲因凤姐情面,受宠若惊,却又满口应承了。彩霞无法,暗自有个盘算,不甘认命。这都罢了,偏赵姨娘喜爱彩霞,就调唆贾环张口讨她,贾环羞于启齿。赵姨娘便找空子向贾政求讨。贾政不允,说等一二年再给宝玉贾环放房里人。

  这么一来,阴错阳差地,在彩霞身上又引出了赵姨娘与凤姐的一段嫉恨。彩霞的亲事已不能更改,过门之后,果见那来旺的小子太不成人,家里外头,打着荣府的旗号,吃喝嫖赌,欺凌诈骗,无所不为,人样子也是个狗头鬼面,难看无比。彩霞无法忍受,夫妻如同仇人冤家,宅无宁日。不久,就酿成了惨剧——那小子下毒手生生将彩霞害死!

  人命出来了,里里外外传开了。人人皆知贾府出了事,声名十分不妙。赵姨娘闻得此讯,正是又痛又恨,安下一条心:这回,可饶不过你了!罪名自然又栽到凤姐的头上!

  赵姨娘使心腹钱槐家去勾串彩霞家,告到官里,命犯自是来旺之子,主使人却是王熙凤。

  前已说过:势败如山倒,墙倒众人推。此案一发,连三推五,诸案俱发。告到察院时,先前受贿假断张华一案的官,已被参革,换了新员,人命的事,哪里还有关照回护的旧情谊。案情一详上去,先要传王熙凤、贾琏和他们的亲信来旺儿。不但这来旺儿是主犯之父,就连荣府的大管家林之孝、赖大等人,也都拿去鞠讯。

  什么事——新的老的——翻腾不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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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7 10:29:0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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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蜡油冻佛手

  正像王熙凤说贾琏,连你也“嚼说”我有私蓄钱财,可知“没家亲引不出外鬼来”,外头人是告荣府害人命,家里头也告凤姐私吞贵重珍宝。

  珍宝古玩,确实又是罪款一条,可是情形也很复杂:有私昧侵吞,有偷盗变卖,有强买豪夺,也还有外人觊觎图谋。

  外头人告贾赦强夺平民的古玩,家里人就揭凤姐私占珍宝。官府只好调取荣府的古董库的账目,逐件核查。一查之下,漏洞很多。

  单说古董账上有一项,是件难得的蜡油冻石雕玉佛手,贾母过寿时收受外礼时登记在账的,却没注明何在,下落不明。检对各房实物时,却在凤姐房内翻出来。于是敌对者说她是私自吞占了。凤姐声辩是老太太喜欢,摆够了撤下来赏了她的。空口无凭,却只有一个平儿作证,也不生效,因为是自己屋里证自己。平儿只得又说只有鸳鸯是知道此事的。

  鸳鸯的话本来是可以有效的,谁知跟即被邢夫人那边“窝里炮”,说她这话不可为据,因为她盗过老太太的金银器私授贾琏——二人有“奸”,所以这玉佛手显然也是她背了老太太私送凤姐的!

  糟糕的是,那回贾琏私求鸳鸯为家计解一个暂时之难,偷运了这箱金银器,贾琏一直没顾上赎回归还原位,而且此事鸳鸯先是不应,晚间凤姐又去求情,这才碍不过面子答应的;押了银子凤姐却立时扣下了三百两——贾琏许下的“谢礼”。

  这些,一一查对明白后,不但凤姐私吞古玩之罪无从再申辩,而且鸳鸯“私通”贾琏的“丑闻”,也就一并坐实了!

  这可不打紧——不但被贾赦、邢夫人抓住了把柄,为报复解恨,要了鸳鸯的命,而且逼得老太太连惊带吓,连怒带气,八旬已过之人,鸳鸯又遭诬受逼,很快就被这群人的手段作弄得命在垂危了。

  荣国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正在百般慌乱,元妃忽死,众祸齐临之际,内宅哭报:“老太太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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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7 10:30:1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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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个成窑杯

  贾府的败落,先由凤姐诸案引起,贾赦的罪款,是在此后才逐步举发的。凤姐之事先发,赦、邢那边还没事的这段时间内,因素恨凤姐,一见她的事败,不但不忧,反而幸灾乐祸,十分称快。赵姨娘更不用说,简直暗中喜煞:“老天有眼,看你也有今日!”老太太一没了,她更无忌惮,她这一党的人,素日不得公然施展的,到此一下子皆有了“用武之地”,满府里暗窜暗勾,百般弄计生事,出坏主意。凤姐是趁了他们的愿了,下一步棋,毒招儿就是害宝玉了。宝玉是这伙人的眼中钉,必须乘势拔掉他。

  可是,抓宝玉的哪一款呢?实在费尽心思,想不出大题目可做文章;生编了一些罪状,又都很空洞,拿不出多少实据来,估量这是不行的。正在密计苦搜之际,不想天外飞来一桩奇事。

  京城里出了一件审察成窑杯的新闻。

  成窑杯是何物事?说来倒也并非麟之角凤之毛,不过是大明成化年官窑制造的茶碗罢了。可是那茶碗却名贵极了。从明宪、宋登基改元成化算起,到乾隆元年(1465—1736)也才不过二百七十年的光景,世上已经难见,只宫里还有遗存,也当宝物舍不得用呢!京中富贵豪门,争求古董成风,有得成窑的,传为异事。谁想,冷子兴的古玩铺里,却收得了一件宝物,卖给了一家王府,发了一笔大财。因为荣府案发,冷子兴又是周瑞家的女婿,自然免不掉牵连在古董案内。一查时,竟有不少件是荣府盗卖而来的。这还不说,最大的一宗事是一件成窑五彩泥金小盖钟,在账上显露了,引起了朝野的轰动!

  官府闻知此事不但涉及了一位王爷,而且宫里也有了风闻,便赶紧追查此物的来龙去脉,把冷子兴传来鞠讯。

  原来,冷子兴对此却无鬼病,他供称:那成窑杯是铺里从城乡村里收购来的。寻踪摸线,查到了售者却是王狗儿——刘姥姥的女婿。

  “王狗儿,你一个穷民,这杯哪里来的?!”

  狗儿供出了原委,是荣国府里的哥儿送给俺家姥姥的。

  这可奇了!

  宝玉是个直肠慈心人,他是愿意替别人承担过失罪名,只图解救别人,不计自家利害的。当讯问起这杯来,他明白此物也有了干系,就一口说是我的东西,给了刘姥姥的,不虚。可是谁也不信,因为他家里虽然富有铜瓷陈设器皿,却不会拿这稀世奇珍送与一贫婆子。内中必有缘故——还要严追此物的来历。

  要知道,莫说到了宝玉那时候(乾隆初年),就在大明本朝,神宗之时,一对成窑杯价高已是十万钱了!何况这套盖碗,式样独特,五彩清丽(与宣窑浊重之彩不同),还带泥金真色,那所画是“风尘三侠”人物(红拂、虬髯,李靖),全出明宫画苑高手精绘,姿色生妍,须眉欲动!比那已见的成窑小酒盏更是高出十倍!怪不得那王爷一见冷子兴拿进府去求售,立即出银万两留下。此事一二日间传遍了京师上下。

  诘问宝玉:你一个孩童,如何有这等物事送人?它从何来?你家里人皆言素无此物!

  宝玉没了法儿,只得说出是家里园子尼庵出家人的物件。

  出家人如何会有这等珍品?越发引起了巨大的疑窦。

  一下子,勾出了妙玉——原来是个犯官罪家之女,假托空门遁身避难,被荣府窝藏。赵姨娘一党,便诬告宝玉与妙玉也“不干不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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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7 10:30:3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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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狱神庙

  成窑杯一案,连上了宝玉,勾出了抄玉。妙玉的事暂且按下慢表。单说宝玉,被诬为与家庙尼姑有暖昧之情,并曾旧年因“强奸母婢”致逼此女投井的逆罪,一齐发作——这一款,是坏人挑拨金钏之父母举告的。

  这还不算,贾赦、贾环两边串通,共同举告宝玉作姽婳将军诗,借词侮蔑朝廷,他竟说:

  “……

  天子惊慌恨失守,

  此时文武皆垂首。

  何事文武立朝纲,

  不及闺中林四娘?

  我为四娘长太息,

  歌成馀意尚彷徨!”

  还又举了不少宝玉素常说过的,要焚天下书,除“明明德”一句外,五经四书都是后人编造欺人的,说凡朝廷开科,学八股时艺、应考功名的,都是“禄蠹”。 又添枝加叶编上些“无父无君”的狂言。于是宝玉的罪就成了离经叛道;悖逆伦常的不忠不孝之徒。

  等到讯问宝玉时,这个傻子哪里晓得轻重,他一一地认了,说这都是有的。官府虽明知这是个孩子的事,但既有人告讦,又自承不讳,也没了法,只得依律定罪,并即锁拿下到监狱里,囚禁等待呈报听上命处分。

  宝玉沾了年龄的光——那时以十八岁(今之十七岁也)方为成年,达成年方以正规律条处置。他还是个孩子。况且并未定谳,也只是个拘禁的暂时性质。这拘禁之地就在正监狱的外厢,狱神庙旁的一溜小矮屋里。

  若从家里园子怡红院相比,这真是从九天上掉到了九地下。屋里没窗户,白天也魃黑,一进小门,扑鼻子的一股浊臭湿潮的气味。宝玉嗓子觉得噎得慌。屋里什么也没有,得坐在地上,用手摸摸,只铺着些草。宝玉一阵发晕欲吐,觉支不住,歪在了墙角。

  他的旁边是座小庙式的房子,里面乍进去也黑黝黝,须过一会儿才辨出正面有张供桌,桌后有个小龛,里面隐隐约约,端坐一位尊神。右旁一盏豆油灯,火微如一颗小青豆。管狱的有人一日来烧三遍香。在微弱已极的青光下,看出那神古衣古冠,长髯五绺,慈眉善目——人俗称狱神的,就是这位了。他本是上古断 狱公正闻名的,名叫皋陶(yao)。犯人正式入狱,三日后来拜狱神。坏人恶人是不相干的,唯有良者善民,被屈受枉的,一到参拜狱神,无不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宝玉临被囚禁进屋之前,狱卒领他进来站了一刻。宝玉在家最爱逛庙,他说他最喜欢看那妙相庄严的塑像,闻那香烟气息;可他进这样的庙,却是第一遭。他的心被这儿的气氛撼动得厉害,突突乱撞似的。他此后永远也忘不掉这个况味。宝玉昏昏沉沉,歪在屋角。已不知过了多久。

  说来奇怪,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很苦。他并不想自己会怎么样,吉凶祸福,怎得出去……。他心里想的是很多人,很多人都遭了罪,还有很多人更是因为他自己而在煎熬苦痛。

  恍恍惚惚地,有人来探视他了……拉着他哭,…惊醒了,什么也没有。

  他心里模拟着一个感人的人像,端严正直,仁慈悲悯。像他日前一瞥的狱神,却又不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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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7 10:31:2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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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小 红

  小红跟了凤姐,平儿也很喜欢她。这孩子聪明伶俐、见一知十,诸事在心,不点也透。因她记性也特好,口齿又利落,常派她与张材家的管钱的事的媳妇打交道。又因人品貌出色,办事清楚,也常随走亲戚、送礼物的有体面的婆子们外出,凡有头绪纷繁,容易错乱遗漏的事情与话语,只要有她在场,那就不用愁弄不清传不准。她虽才貌超众,却不恃上压下,显己掩人。因此从凤姐到家里人以及亲戚熟人,没有不称道这个丫头真是可人意儿的一把好手。凤姐因大家称赞她,自谓能识人赏才,心里十分得意。

  一次,凤姐记起明儿是贾芸之母的生日,那时族中近支年节喜寿,都有来往, 又想着芸儿这几年很多节目上都是肯出力效劳的正派人,便备了两色礼,打发女人到芸哥儿家去,也让小红跟了去。

  小红来到了后廊上一个小小的院里。小红是惯见过亲戚富家的世面的,看见这小院,格外不同:很简朴,却很干净,也颇有几样花木,很不俗气。贾芸恰在家,满口道谢,说怎么又劳动大娘姐姐们过来多礼;领入正房见老母。他母亲十分高兴,又见了小红,拉过手来问东问西,喜欢得不肯放。

  到晚上,母子二人灯下闲话,母亲又提起白日跟来的那个丫环。芸哥儿也说了几句称赞的话。半晌,母亲忽然叹息说:“自你父亲没了,你跟我苦熬到今, 也不容易得很,没人知道。如今也大了,也该说头亲事,成了家,也多个人支撑门户,照顾我,腾出你的身子还得出去讨生计。我打个主意,憨憨脸,向你凤婶子去说,把那丫头娶过来做媳妇。你看可使得?”

  贾芸听了,低头不语,脸上一阵红。母亲看出他愿意,再问一句时,他才说:随娘主张,怎么都好。

  过了寿日,芸母进府来特向凤姐道谢。说话间,斗胆透露了要向她讨那小红丫头给芸儿成全个家口的意思——心里直打鼓,怕凤姐听了不肯,反冒失了惹她不乐。

  谁知,凤姐见贾芸人好,还没个女人,心里早盘算了几回,只没机会提起这 些不大要紧的闲事。今儿一听芸母之意,便一口答应下来。当下唤了林之孝夫妇来,亲口做媒——哪有不成之理?双方都很愿意。

  经过了一嫁一娶的诸般准备,择了吉日,贾芸小红拜了天地,——那手帕子,还都各自私藏着当宝贝,花烛之夜,二人不免提起旧事,又不好意思,又私幸世上真有天缘巧合的事,不只是说书唱戏的编造。

  小红虽到了贾芸家,因住得近,时常来看望凤姐,心里还惦记着凤姐操持经管的那些公私之事务,可说是千头百绪、纷如乱麻,而且都是费撕捋费心血的烦难紧要的,一个弄不好,关系非同小可,心里既佩服凤姐的才干,也替她担心。 后来知她病了,而且不是小症候,更是忧虑,嘱咐贾芸在外头留心打听好药,可别忘了!

  贾芸问知凤姐的真病情,也很犯愁,果然到处认真去访寻对症的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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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7 10:31:5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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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后廊上的计议

  府里出事了。连日风声不好,一步紧似一步。

  小红早就细讲与芸哥听:府里唯有宝二爷和二奶奶两个最尊贵,也最是一些人的眼中钉,恨不得立时拨了,方才顺心快意。“偏宝二爷是你的恩人,我的旧主;二奶奶却又是我的新主,你我的恩人。这会子果然是府里坏了事,就先拿他们二人做鼻子头。难道你我就这么看着他们受屈受罪不成?咱们也得想个法儿。”贾芸说道:“你说的是,我心里何尝不是这么的?但只府里那事情都大,不是小名目,咱们这样人,可有什么法儿能解救?……”

  小红沉吟了半晌。

  她忽然说:我来后不久,不是听你说帮过你大忙的近邻,放钱的倪二和人缠了官司,给逮了去,关起来,不是说他有朋友就想法儿救了他了吗?在他身上想想,可有个道理无有?

  一句话提醒了贾芸。“我这就去!”

  原来,醉金刚倪二虽是个泼皮破落户,正因所交都是市井下层人物,五行八作,好道儿黑道儿上的,什么人都有,若心坏,能做出很坏的事,可他却是个正直人,看不得受冤受气受苦的事,时常仗义助人。他上回遭了事,就是官衙里的差役、狱卒这些盟友弟兄们出的力,买通了上边,把官司化解了。贾芸来到了倪二门上。

  倪二热热乎平地迎了进屋坐,问芸二爷因何贵步降临。贾芸说了来意。倪二说,近日也有风闻,街坊理应关切;“但府里体大层高,犯的事也不会是鸡毛蒜皮,像我们这种人,能帮上什么呢?”他有些拿不出办法,充不了见义勇为的光彩。

  贾芸遂解释道:“老二,你也不用犯难,事情得看势头随机再定;目下的急务是烦你通通关节,那地方儿住的用的,给点儿照顾,少受些委屈苦楚,就感激不尽了。再者若是可以的话,带我夫妻二人去看看,见一面,心里踏实些,也不枉作子弟的一点赤诚……”

  倪二被感动了,伸出大拇指,说:“二爷真是个好样儿的!我倪二一定给你想法子,明儿午刻,你听我的信儿。”

  次日,倪二果然来报,在那里边的一切,都打点好了,也换了好屋子,花费的事不必惦着,都已妥当。赶紧收拾些要带的东西,明儿一早就去探监,——“到我家去,有人领了去。”

  贾芸与小红二人,打点要带之物,整整忙和了大半夜才略齐全。后半夜也未好生睡着。

  第三日晨起,梳洗妥当,辞别母亲,二人齐奔倪二家中。只见门前车已雇妥,等在那里。见了那带领之人,也不多寒喧闲话,三人匆匆坐上车,掌鞭的一摇带红缨的鞭梢,那牲口早顺街向南跑下去。

  车马萧萧,心旌摇摇,那车走在街上,晃得人心里发慌。贾芸也不声不响,只反覆地想方才倪二透露的话:宝二爷倒还平安,给吃就吃,不给也不要;问什么就应什么,也不驳也不辩;有些昏昏忽忽,有时明白,有时胡涂似的,好像犯病一般。狱房里人见他还是个孩子,也不像个坏人劣种,——就连贵公子的架子习气都没有一点儿,人们希奇纳闷,都另眼看待他,所以倒无人难为他,尽可放心……。

  小红也紧紧闭口无言。她眼里一阵阵润湿,心想的是今儿只能见到宝二爷,二奶奶案子重,男女又不押在一处,还不知许见不许。

  那车拐了弯子,进了一个胡同。小红心跳得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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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7 10:32:1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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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幸中之大幸

  贾芸、小红此来是有盘算的。虽说倪二已然都打点好了,他们还是带上了二十两银子,一到地方,认准了该管的人,先乖巧地塞进他手里,说是“灯油、草铺”,哪儿不用照顾添补,收了作个垫心儿,夜里打酒吃吧。

  那人谢了一声,便引着他们向一间小房走去。

  门锁咯噔响,打开了,让二人进去。

  贾芸、小红,压住心头跳动,轻轻地跨入屋内。举目一看,只见宝玉倚在一个墙角上。身旁有一个铜茶壶和一个粗瓷碗。手边还有一本书,看不清是什么书,翻开叶子扣在地上。此外,一无所有。看宝玉,不沐不栉,衣服散乱,脸上清瘦了许多。

  小红见此光景,早已满面是泪。贾芸也是一阵凄然——忽想起旧年初入怡红院问候宝玉那时的一切情景,与今日此境真是天地之差了,也不禁流下泪来。二人上前跪于地上,半晌不知话从那句说起。

  宝玉还像平时那样,十分和静亲切,见他们来了,面现喜色。口中却先说了一句:“你们又来做什么。……”随着话也有些凄楚之音微微动荡。

  小红先说:“二爷受委屈了。您别烦恼,事情不久就会清的。”贾芸才跟着也说了安慰开解的话。

  宝玉却说:“我在这儿,难得这么安静,倒很受用呢。你们不用惦记。我只放不下妙玉妙姑的事,是我因那成窑杯子倒害了她!我不管怎么都好,只别叫她受了屈枉。她犯了什么罪?我去受惩处。你们倒替我打听来告诉我。”

  然后宝玉站起身来,问了家里人的好。二人只得口里答应着。又把带来的东西拿给宝玉看了,问还要什么不要。宝玉见已带来了笔砚笺纸,着实高兴,想了想,说:“我身上佩的一件也没了,若再来给我带一枚玉佩来,——没有时,一块石头也好。”

  此地不能久留,临告别时,宝玉忽然又说道:“芸儿你替我到神武将军府上冯大爷那儿去一趟。”贾芸便问:“您有什么说的?可即吩咐下来,我一定向冯大爷回明不误。”一语未了,只听院中人马声繁,那管狱的赶紧让贾芸二人躲往另屋暂候,说是慎刑司堂官和冯大爷前来传唤犯人贾宝玉。

  贾芸小红闻言吃了一惊,急忙躲进隔壁屋,屏息在窗下静听。

  一时,果有司官人等进入宝玉那屋,唤应了宝玉,朗声宣道:上边有命,“在押犯人贾宝玉,行为不端,交结不良之人,滋生事端,罪有应得。姑念其尚未成丁,年少无知;又加近日夙疾癫痫复发,言语混乱,神智昏迷,所犯或系受人蛊惑,情有可原,准其觅保释出,在家安静守法,听候随时传唤发落,不许放纵妄为。”

  随后,又听吩咐管狱人,如今紫英冯大爷已出面具保请释,即将贾宝玉一名开释,交具保人领回。

  惊恐不定的贾芸、小红,听到此处,方知是福非祸,一块石头落了地。司官人等交代完毕去了,这时也就有人来招呼他们从屋里出来。

  冯紫英并不认识他们两个,出来相见行礼,说明了身份缘故,冯紫英也很欢喜,对他们说些悲喜交加的经过,原来他一得了信儿,便请他父亲寻找门路,托了人情,说了好话,把宝玉的事,由大化小,这才得以开释。

  芸红二人向冯紫英千恩万谢,宝玉倒无言自默。

  这时,冯紫英便问贾芸。荣府上现时想必不甚平静齐整,宝二爷回去,也是个难题,不如暂且随我回寒舍去小住一时,不但方便,也可避人耳目,省得出些枝节麻烦。贾芸听说,五内感动,宝玉此时已无主见,只听凭安排。

  大家离了狱门,正要上马,宝玉忽向那边指道:“我来时见了狱神一面,时刻没忘了他。如今要走了,须向他告辞,方觉尽礼。”

  众人都转身复向那小庙面来。

  宝玉进去,目注那神像的慈容,深施一礼,目中却滴下泪来。

  临分两路回去时,宝玉却对冯紫英说道:“可记得那年在薛大哥哥席上,你说过一句‘不幸中之大幸’?”

  紫英哈哈大笑,说:“好记性!你哪里知道那话的底里详情?如今也难细说。我但愿不但今儿它也应在你目前,就是日后,也还要应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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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7 10:32:3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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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触目惊心的金麟

  冯紫英偕宝玉回到自己府里,单另已收拾了一处书房,与宝玉寄寓。每日衣食诸般服侍人等极是周至。空了时也来陪他谈笑解闷,只不告诉他荣府的事情,推说不知。宝玉虽然挂念,也无可如何。

  宝玉每日在他书房观书习字。谁知那冯家虽是武将家世,却也颇藏书史,竟有许多是宝玉不曾读过的。他在家难身灾中,避居在此,见了这些书册,倒也如慰饥渴。冯紫英喜看的小说野史,也竟不避讳,就都列在架上,伸手可得。于是宝玉一心检读起来。

  这日,他从书架上层槅子里抽出一部书,看时却题着“易安居士集”几个楷字。这是宋代女史李清照的诗词文集,心中大喜。再一细看,惊讶不已,竟是一部南宋临安城精刊本。

  他忽然想起,史大妹妹湘云每常向他说,女诗人数唐朝的薛涛,女词人就数宋代的李易安。他忙打开书,翻到词集,只见那开卷便是一首《如梦令》,写道是——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醒残酒。试问卷廉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他不禁拍膝叫绝:“这真是云妹妹的声口!”怪不得她称赞易安的词好。又当下大悟:那年她领头作柳絮词,牌调正是这个《如梦令》,那是有意师承李易安的!

  他检书,原为解闷消愁,不想这词集偏又引惹了他,由湘云起,一个一个地想念起园里众姊妹来。一时又暗暗记起那些词句,忽然像灵光一闪,他对那些词句都有了新的领悟——

  三妹妹说的:“也难绾系也难羁,一任东西南北各分离。”

  林妹妹说的:“飘泊也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琴姑娘说的:“三春事业付东风,明月梨花一梦。”“江南江北一般同,偏是离人恨重。”……

  这不都说的是今日的情景吗?看来都要有个应验的。

  随后又想:剩下的,唯有宝姐姐的“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却不知应于何义?忽又寻思自己当日在三妹妹的半首词后,续的是“落去君休恨,飞来我自知。莺愁蝶倦晚芳时。纵是明春相见——隔年期。”这又都是何意?自己又似懂非懂,竟不知那些话是怎么生发出来的。

  正在无可奈何之际,忽见冯紫英走来说道:“宝二爷你一个在屋里也闷的很,我们这几日几个相知,约定在一起习射呢,你也来散散,岂不热闹些?如何每日只对着书本子发呆?”

  宝玉听说,便笑着放下那书,随他出房,一迳奔二门外来。

  进了一个向西的角门,是一个跨院,又有一层小巧的月洞门,门上题着“射圃”二字。入去看时,地方很敞豁,靠南墙立着箭靶鹄子,地上铺成一道很长很直的箭道,北端立着弓箭架子。

  紫英领宝玉走向小正房,也不进去,只向屋里说道:“你们还不出来,你看谁来了?”语音落处,廉子响动,早走出两三位少年公子来,个个锦衣玉貌,俊爽脱俗。

  宝玉早已心中欢喜起来。听紫英引见,方知一位是陈也俊,一位是卫若兰。也都是索日闻名心慕的上品人物,今日在此相会,分外亲热。二人都向宝玉说了久慕心仪的话,彼此谦让不已。

  几个人复进正房茶叙。谈笑中间,内中有尚未见过宝玉所佩通灵玉的,便不免要将玉请下来一赏。宝玉听说,不觉面有惭歉之色,无奈只得说明,因从园子里迁出,回府里去住时,忙乱中人多手杂,一些随身的配饰及心爱的玩物,都不知如何失落了;通灵玉络子却在,原物竟被人替换了去,是一块无可观赏的石块了;谁知就连这块假玉,前者在狱里也被人给当宝贝摘走了……。

  大家听了,一起叹息,连说太可惜、太可惜了!

  冯紫英沉吟半晌说道:这玉是离不得的,我与府上世交深契,哪有不知之理;你空着身不带,也不是事,——还怕由此生是惹非。我明儿先替你找良工配作一件,仿那玉的真形,日后自有用处的。你将它的大小、形色、纹理,字迹,亲自画一图样来。

  宝玉答应了。大家起身,到圃里去习射练武。

  来至院中,都把大衣宽了,搭在衣架上,只穿短服,各自略略舒展一路拳腿,活动筋骨。这时,宝玉忽—眼觑着卫若兰腰间系着一件东西,被日光照射,金黄晃目。不觉心中一惊,好像十分眼熟。习箭休息时,宝玉便向前对卫若兰作揖致卫若兰连忙从腰间摘下,双手递与宝玉。

  宝玉不看犹可,一看时,直惊呆了!

  原来那是一枚金麒麟,尺寸、形状、花纹、光彩,一丝不错地就是自己在清虚观里众道友的贺礼中单单拣出来留给史大妹妹的那一个,——连后来袭人特为它配的彩丝穗子,也还是照旧没动的!

  卫若兰见了宝玉这般形景,心中诧异,知有缘故,便说:“二爷若喜欢,就奉赠如何?”

  宝玉且不答言,眼中落泪。半晌方说:“待我择日细陈原委,今日不便多误大家的清兴。请先依旧佩好,容日畅叙之后,如蒙不弃,再为拜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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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7 10:32:5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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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那一枚的下落

  那天习射后,斜日平西,几位同练的公子俱已告辞,独卫若兰被主人和宝玉留下。晚饭之后,回到宝玉寓中的小书房,三人促膝深谈。灯影之下,茶烟氤氲,只有窗外的花香微微流动。

  卫若兰忍不住,先就开口请问,“趁此良夕无人,何不将那金麒麟的故事讲与小弟一听,宝二爷方才还说另有嘱咐之事,正好一同示下。”

  宝玉素来在人前是轩爽欢快的,此时却也未语先叹了一声。随后向二人道出了一席话——“那年四月二十六芒种佳节,小弟园子里有一场饯花盛会。那日实在也是贱辰,所以我每每自言,我生于此日,是为千红万艳送行饯别而来之人。小弟号曰怡红,心则悼红,是以也将园中一道引泉曲水的长溪,题曰‘沁芳’,旁人不解,只说新雅不俗,哪里知道那是‘花落水流红’‘水流花落两无情’的变词?这且不说,可巧那日会后,家姊宫中传出谕示,要在清虚观打三日平安醮,家祖母老人家高兴,亲去拈香,全家都去看戏。我如今想来,这连接两番盛会,大约就是--你是我的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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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7 10:33:0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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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小红——救了凤姐

  凤姐的尊荣威重,是到了顶点之后,渐由邢夫人一党使心用计将她推向下坡路的。但她的祸不单行实在也是可惊可叹:先是得了严重的血症,后是老太太一没了,众人群起报复,也真像薛小妹的怀古诗谜所说:“壮士须防恶犬欺”,家下刁奴也不饶她。她遭了官司,受过她惩治的冤家对头们都出来揭她的罪状。一时之间,群情汹汹,真有忽喇喇大厦一下子坍塌、险恶万分的情势!

  可是,唯有平儿一个是深知凤姐的人。人人都说凤姐“厉害”,平儿却能指出:家里的这些“管事的”媳妇们,那一个是好惹的?凤姐也内心畏惧她们三分。

  凤姐怜惜人材、乐于助人的一面,也被她的“厉害”掩盖了,——她怜惜香菱的身世命运,她怜惜邢岫烟的贫寒和艰难尴尬的处境,她时常拿自己的珍物来打点支付外祟讨索的无餍之求,她见大丫环外出,为了体面,不惜以自己的衣饰来妆修打扮……。她的心田的这一面,平儿晓得。平儿更深为凤姐的不惜一切、忠心耿耿地百般支撑这个府的大局的辛劳苦楚——与她因此而得罪多人的危险形势忧虑。平儿觉得,凤姐也确有过错,但也是出于被迫之情而非尽由于自寻自取——如尤二姐之偷娶不法、夺她之位、使她无立足之境,又怎能单怪她这一面?平儿觉得凤姐确是世上女流中可佩、可慕、可敬、也十分可怜的奇才,不愧“脂粉英雄”这四个字的品论。

  因此,凤姐官司一发,平儿是首先拿定主意,自己怎么受屈受苦,也要救助凤姐。凤姐的案情,是要传讯她的手下家人助手的。

  来旺夫妇背叛了。

  张材家的吓得魂都散了,经手的事情交代不上来,添加了混乱,大大不利于凤姐的案情。

  这时,谁也救不了凤姐了。却还有一个平儿,还有一个小红。

  当然,平儿与小红只知道房里的作为事项,外头的事情非她们所得而闻。然而——受贿三千两,坏了人家婚约,是有罪的,却并非直接杀害人命,人命是自尽的,这在律条上大有分别。

  尤二姐一案,家庭妻妾纠纷,若说“虐待”,毫无实际可证;且二姐也是自尽,非人所害。

  张华一案,虽说供词中可寻得凤姐曾有指使一条,而张华至今健在,并非因此致命,只能算作谋而未遂,难以罗织更大的罪名。

  剩下的,便是私放众人月例公财以图私利的一案了。

  一涉此案,放本收息的“户头”就多了,三亲六故,东邻北舍,这门那门,……这是没有账篇的来往,全凭中间过手人传递、走讨、收纳、计算、记忆……。

  这么一来,别人的诬妄纠缠,下人的交代混乱,就纷如乱麻了。怎么办?平儿、小红便成了救命星,她们清晰的头脑与超人的记忆力,与别人两曹对词的说服口齿之才,直使断案听审的长官下吏无不惊奇叹服!

  正像那年四月二十六芒种节下饯花盛会,小红第一次在稻香村向凤姐交差回话时那样,一张嘴能把“四五门子的事”说个清白,连凤姐也格外称赏叫好——“平姐姐说:奶奶刚出来了,他就把银子收起来了。才张材家的来取,当面称了与他拿去了。”

  “平姐姐叫回奶奶说:旺儿进来讨奶奶的示下,好往那家子去的。平姐姐就把那话按着奶奶的主意打发他去了。”(凤姐又问怎么打发去了的——)“平姐姐说:我们奶奶问这里奶奶好。原是我们二爷不在家,虽然迟了两天,请奶奶只管放心。等五奶奶好些,我们奶奶还会了五奶奶来瞧奶奶呢。五奶奶前儿打发了人来说,舅奶奶带了信来了,问奶奶好,还要和这里的姑奶奶讨两丸延年神验万全丹。若有了,奶奶打发人来,只管送在我们奶奶这里,明儿有人去,就顺路给那边舅奶奶带去的。”当时李纨听了就说:嗳哟哟,这话我就不懂了——什么奶奶爷爷的一大堆!凤姐说:怨不得你不懂,这是四五门子的话呢。正因如此,小红自到凤姐手下,凡百事情,只要听得见或经过手的,一五一十,都能复述出来,纤毫不误。

  结果的审判是:王熙凤虽曾私放利贷,但无一文钱的克扣吞没,按人按月,发放了月例钱,没有更大的罪过可以成案。一些仇者的诬陷之言,经讯平儿、小红,与家下人三曹对案,逐一核比,冤枉之词俱已显白,也只得将她暂押拘禁,听候贾府事情眉目,与贾琏等掌家人一同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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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7 10:33:3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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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平儿——该掉一个过儿

  凤姐的案情,一件一件地现露出来之后,贾琏却连半件也不曾知晓,他已十分气恼;但他还要承担纵妻为恶的罪过,也得拘到官府去大吃苦头,心中更是火焚。

  这时房里只有一个平儿是主妇了,平儿不忍凤姐的落难,几次要情愿出面,代凤姐去受过,以身赎主。但这不但官府不许,贾琏也不点头。他说:你去了,我更活不成一个人了,况且巧姐儿孩子可怜,每日哭找母亲,让人心酸意乱,孩子无罪,你得照顾这孩子,也就是答报你奶奶的阴德事了。

  平儿听了无奈,何况贾琏的话也有理,只得留在家里百般支撑残局,侍养巧姐儿,心里却难放下凤姐在监的这一头苦处。幸好后廊上的贾芸、小红夫妻二人,不时前来看问,帮东帮西,不辞烦难。于是平儿便嘱托他二人,监里的事,我是出不去门的,你们好歹多照顾二奶奶,我就感恩不尽了。说着满脸是泪。

  小红说道:“怎么这事还等平姐姐你嘱咐,我和他两个隔两日总要去瞧一次的,我们想的还算周到,姐姐尽可放心。只是一件,二奶奶那病,在家时已是不轻了,何况到了那个地方?这上一次去时,见她已瘦得可怜了,别的我们自会带了去,唯有这药,我们两口儿年轻,又不懂医,可没了法儿。依我之见,赶紧寻些好药我们带了去,却是头等要紧的事。”

  一句话提醒了平儿,说道:“我也被事缠胡涂了,连这个也没想起来,亏你提我!”进里屋去找。半晌出来,叹口气,说道:“可真是天意难料,平时什么药都齐备的,专喜施舍送人治病的,临到自己,这会子什么也没了——那药匣子是空的,只剩了一张方子在里头。”

  小红便说道:“咱们府里不是有药房上的人吗?记得是菖、菱二位小爷管着,何不找他们去问问?”

  贾芸听这话,站起身就走,说:“我这就去。”

  去了半日,贾芸空着手回来。

  平儿、小红忙问如何,贾芸说:“我到药房上,找菖哥、菱哥不见,却忽然环三爷出来,见是我,立眉立眼,问:‘来做什么?’我哪里敢提二奶奶一字,只说家里人病,来寻些丸药。他也不问什么药,就说:‘你以后少进来混走,府里正闹丢东西,谁知谁手脚干净不干净!’我只得退出来。这事可也蹊跷……。”

  平儿听了,一声不言语。半晌,才说道:“你得空儿到鲍太医家走一趟,就提琏二爷的话,来寻一种专治血崩的好药,等过后把药价按分两多少一起送来。”贾芸应答着。半日又说道:“这药效力如何,也非一朝一夕之间能定,二婶娘这么下去也不是事,怕出了大变故。依我看,不如我想法子,找人监内诊了,报病求请因病开释听候,在家调养,方是上策。”

  平儿听如此说,喜的忙起身向贾芸道谢,说:“这一切可就托付你们两个了,千万救她出来,或能保全一条性命……”夫不大,复又出来,将一个绸子包儿递与他们,说拿着这个去变法儿打点监里的费用吧。当面打开看时,包内是一精致的小匣子,并有小锁;开开锁见是一枚白玉凤头细梳,雕工极是古雅可爱;又一支翡翠团花牡丹大簪,嵌着珍珠与红宝石,鲜艳夺目。

  平儿道:“这还是那年你宝叔叔过生日,姊妹们闻知我也是四月二十六日,与二爷同辰,传开了,传到老太太耳里,老人家十分欢喜,特将这首饰赏了我。

  我当宝贝藏着,我一生也不爱打扮,也只珍惜这两件不同一般的买来的东西。今儿你们拿了去,不管怎么,只要求个好太医,并打点监里就是了。”

  三人都流着泪,平儿把二人送到院门口,眼看着他们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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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7 10:33:5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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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扫雪拾玉

  凤姐的病体,实在承担不住监押的苦楚了,支撑不住,卧地难起。官府见此形景,又得了贾芸变法儿的打点,便许她释回治病调养。一切操办,都是贾芸之力。

  那日,一辆小骡车,众手搀扶,凤姐回到了家中。平儿和巧姐迎着,见凤姐已是形容改变,病骨支离。三人抱头痛哭一场。丰儿等也无不下泪。

  从此,平儿除了支持家务残局,又加上了服侍病人的诸般为难的事,日夜焦劳,不知休息。巧姐儿渐渐大了几岁,有时略能守侍母亲,让平儿多歇憩一会儿。

  两三个月后,凤姐调养得略略好了些,已能下地行动。贾琏这时早巳不像先前敬畏低服于她,只因怨恨她欺瞒着全家和自己,做出许多败坏家声的错事,惹出了无限的祸端,心中由怨恨而生憎厌。又思至今尚无子嗣,按那时的规矩,这样的妻室是犯“七出”之条的,丈夫有权将她休回娘家去。贾琏安了这个心,遂向生母邢夫人商议,邢夫人说,现下王子腾家也正是吉凶未定之中,事情倘不小心,又会惹出别的麻烦来,不如先把凤姐的名份变了,在房里做平儿的下手,吩咐房里都称平儿为奶奶,将凤姐只许称姨娘。平儿哪里肯承担这种反奴为主的名份,无奈大太太邢夫人是有权作主,管理自己儿子媳妇的事的,只得明里从命,暗里仍然是一心尊奉凤姐,百般劝慰开解,说:这不过是二爷一时之气恼,暂且忍耐些,等度过了这场难关,自然一切照常了。

  这日,冬寒已到腊月,一场大雪刚过。凤姐见雪厚难行,便披上一件旧棉袄,拿一把短柄扫帚,慢慢地扫出一条小路来。由正房阶下,扫到院门口,再看门外那一条南北大夹道,更是连一个脚印儿也无有,遂乘着身上正觉还有些力气,便又由院门外向夹道扫去。

  往南扫不多远,忽听一声轻响,一个小东西从砖缝的土和雪中进出来,落在脚下。

  凤姐不知何物,忙低身拾起来,拿在手中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这不是宝兄弟的那块玉吗!——怎么到的这里?”

  凤姐心知有异,不欲人知,连忙收在怀里。

  正在惊疑不安之时,忽闻有人走来,口里高声叫她:“你可是二奶奶屋里的姑娘?二奶奶可在家?烦你给回一声,只说有个姓刘的来看望她。”

  凤姐停了帚,直起身一看,却是刘姥姥!

  凤姐一声惊叫出来:“姥姥你来了!”

  刘姥姥闻声,再细细一看时,也不由得嗳哟惊呼一声:“原来就是你老?”——一把拉住了凤姐,说道:“我的二奶奶,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我怎么也认不出来了。”

  凤姐闻言,一下子泪流满面。半晌,方说:“姥姥请进去,我和你细说。”

  刘姥姥进屋看时,只见初来之日那满室辉煌像天宫洞府一般的光景都变了,还大得多,家产都抄没入了官,只这府是先朝敕造的,园子是贵妃留下的,不能入官,才得保住。如今生计艰难了,家下众多人役,走的走,遣的遣,逃的逃,只剩下几个老实忠诚的还在,愿意一起过穷日子受苦。丫头们都打发了,因为也养不起许多人了。方才自己扫雪,不稀奇了,什么活儿都靠自己了。……

  刘姥姥问:平姑娘呢?凤姐说大太太叫了去吩咐事情,在东院里。凤姐便说,姥姥穿戴可整齐多了,想是日子过得好起来?

  姥姥说,自从上回太太帮了二百两银子,又卖了哥儿给的那瓷茶盅子——谁知那么一件小东西,竟值得多!所以家里又添置了几亩田,盖了新房子,买了牲口,一家人齐帮动手的,收成不错,就不那么难活了。今儿特来看看,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凤姐听了,感叹一回,唤了巧姐来见姥姥。拉着姥姥的手,嘱托道:“我只这一点骨血留下,还是姥姥赐她的名字,说是逢凶化吉。这孩子命不好,我就把她托付给你老人家了。日后遇难,你老救她,我就感恩不尽了。”

  刘姥姥早已哭得哽咽难言,答应的话也说不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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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7 10:34:1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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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成窑五彩盅

  话说前番宝玉落难受诬,原是从那件成窑盅引发的。这件珍物被忠顺王府买去了,十分诧异惊奇,便向冷子兴追问此物的来历。也是合该有事——比如若是一般生人来卖的,或者贩子收购的,又往哪儿去寻那原先的物主?偏王狗儿进城求卖时,姥姥就已教给他去找周瑞家的女婿冷家铺子了;冷子兴听王狗儿是周瑞家的旧交,自然叙谈起来,就听说了:这件盅子是荣府的哥儿宝二爷亲手赏他姥姥的——姥姥还认得它是园里一座尼庵里的出家姑娘侍奉老太太品茶时用的,姥姥竟也从这稀罕物里喝了多半盅呢。只因这么一来,冷子兴一五一十地说与了那王府。谁知这却引出一场大祸。

  成窑盅案发后,官府听说是一个尼姑弃而送人的,实难置信,以为是欺诳之词,更起了疑心,务要盘查妙玉。官儿说,你一个尼僧,既云出家,何来如此古玩宝物,而且弃如粪土?必是假托出家之人,内中另有缘故。况且,此人是贾府园内一个小庵,不过为了供佛,做个外表形式,与真正世外空门也难并论,应属贾氏门中之人一例审治。又先从贾家上下诸人访询,都说此人奇僻,谁也不睬。

  狂傲放诞异常,真是大家常说她的“僧不僧,俗不俗;男不男,女不女,”难以名状。偏那李纨素昔不喜妙玉之为人,官府访查,自然以照料园子的少主妇李纨之言为准,李纨却也一句代妙玉说项的话也没有。

  官儿听了,便说这岂不是一个“妖人”!更要寻她的根底,不容以佛门做为屏障借口。搜查栊翠庵,果然又抄出许多珍玩宝器,世上少见。再查经卷,竟有佛门以外的诗词、老庄、戏本,许多“杂书”。书中还夹有诗稿。更奇的是还有荣国府下帖子请她入府的文书,又有一张红帖竟是府中公子的拜帖,上写“槛内人宝玉熏沐谨拜”的字样!官儿们见了,断定这是个大有隐情的奇案,遂又行文到江南苏州,追查蟠香寺女尼妙玉的真实身份。

  文到苏州后,若遇个做官的仁人,对这等事只报一个年幼出家、本师亡故、原生俗家已无亲族……等情,也就搪塞过去了;偏那该管之员要借此讨好,尽心访查,果然查得此尼原姓某氏,其父居官获罪,因将此女舍在寺庙,名为出家,实为避难,将一些细软珍奇可携之物件,也藏在了此女之处。

  此报回达到京,正与邢岫烟所说,妙玉“因不合时宜,权势不容,竟投到这里来”的,对词吻合。那官自不问权势不容一段大事,只判定她是罪家之女逃匿隐藏的犯人家口,依律当勒令还俗,籍没入官为奴。

  却说真是前人常道的,“无巧不成书”,原来那不容她家的权势,正是忠顺王府那一面的手下之人,因素知她家世代珍藏书史文玩,品格超常,讨索未遂其贪欲,遂诬陷其父亏欠官帑,逮问入狱以致含冤瘐死。

  当下忠顺王府闻得早先胆敢抗争不肯以珍藏献媚的那一家旧案竟然重发了,不但抄出许多件珍奇古玩,还有一个带发修行的美女,也被查得实迹,性情放诞诡僻,行为放荡不端,专与贾府内哥儿诗词文字来往……,依法当入官为奴……等情,那王爷十分得意,便令人与该管司员打了通关,硬将妙玉分派于忠顺王府当差执役。

  那妙玉被押到王府,王爷已闻知此尼才貌非凡,一见之下,果然惊讶异常,说我这府里人也不少,怎么竟没有一个比上她的?那王爷原是声色之辈,便要收在身边,做一房小妾,特意布置了十分精致的洞房金屋,即夕成“礼”。

  谁知妙玉来时,早知必有相逼之事,暗藏了一把利剪在身。那王爷酒罢人散,入房来看时,只见妙玉跏趺坐在地上,含目凝神,庄严端丽,真像一尊菩萨,面无女子妇人畏惧之色。便轻轻挨近身旁——冷不防,妙玉袖出一把利剪,指向那王爷,说道:“今夜是你死,还是我死?随你自择,这把剪子就是给你定局的人!”

  这意外的来势,把那王爷惊呆了,震住了,一动也不敢再动。惊魂定后,便喊:“人来呀!”

  一群值夜的婆子丫环跑来了。王爷命令,夺剪子,捆起来!

  可是来的这群女人谁也没有上前动手的胆量。妙玉见人多,知道终究敌不过,要为人所制,猛然一回手,将头发迅速打开,举剪便铰。一霎时,青丝万缕,纷纷落地——再看妙玉时,头上半长半短,披披散散,已经不成形状。众人又是惊,又是怕,又是奇,又是慌……都不知所措。

  王爷此时的美梦早已吓破,又急又气,只得传来两名健壮小厮,生将妙玉的剪子夺下来,捆起手来。王爷吩咐:放到马棚里去!明日交圊厕上头儿,叫她去打扫茅房——看她那“洁”怎么样洁到底!

  王爷气恼极了,说这女人真不识抬举,既如此,将她配与府里一个出名的又妙玉每日受尽凌辱。幸亏那府中也有好心之人,也有信佛的善男女,都不忍目见这等丧心昧理的事,偷偷解救她,保全她。妙玉本想以死相拚,但又知无济于事,自己力弱,杀不死仇人,必反遭戕,转使仇者快意。因此暂且忍耐,等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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