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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 暴雨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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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9 22:55: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赫夏是一个很奇特的人。整个漫长的冬天,我们谁也没有见到他。好吧,这不是问题,在魁北克,白雪覆盖的日子可长达5个月,人们谁也见不到谁,世界只剩下皑皑白雪。也许是因为这寒冷而孤独的季节太长了,此地的人们骨子里都有一种十分谨慎的沉默情绪。人们相互之间很少深入交流。当春天来临的时候,我穿过繁花似锦的奇迹街——请注意这只是这条梧桐覆盖的宁静街道的名称而已——看见坐在门口的保罗,同样,我已经半年没见到这个总是脏兮兮的独身的老头了。好吧,我挤出笑脸和他打招呼,尽管他已经在我们眼神相遇的刹那转过头去了——他比我这个异乡人更加的孤僻和害羞。




两年以来,我们每次见面都说同样的两句话: “你好,你好吗?”。他也总是坐在一把廉价的白色塑料扶手椅里,在夏日,在一棵粗壮的张牙舞爪的槐树下。保罗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呆呆凝望眼前的奇迹街。我得说这条街很少有行人——这是最典型的魁北克的街道,宁静,宁静到悲伤,稍微有点脏,在夏日总给人一种要给绿色埋葬的荒芜感。我想除了我之外,很少有别的人和保罗说话。他看起来太老也太脏,当他回答我的问候,就会以一种幼儿般的天真表情咧开嘴一笑,这时候我就看见了那些黑黄色的所剩无几的牙齿。我总是尽量在看见他的时候就和他说两句,不管当时的心情多么糟糕,这是因为他让我想起遥远的中国。那时候在成都最繁华的大街背后,我租了一间普通的两室一厅作为工作室,在有一个裹了一层厚厚油污的抽油烟机和空空的煤气灶孔的厨房对面,厕所的马桶永远在漏水,我把尿尿在酒瓶里,阳台上总是落满鸽子屎,我的工作是帮那些和讲英语的人打交道的小公司翻译投标书一类乏味之极的东西。同样是夏日的早晨,穿过一条长长的小巷,无人问津的爬山虎几乎包围了楼群。从这条巷子里出来,快速跨越人声鼎沸的玉双路,我看见阳光下巨大的广告牌闪烁着刺目光芒,然后我得绕三四个弯,来到一个院子里。一楼有一棵种在生锈的洗脸盆里的紫苏,长得出奇肥大,每次路过我都会想起紫苏煮鱼好吧,我承认我总是处在一种饥饿当中,心的饥饿,爱的饥饿,当然还有嘴的饥饿这个时代我们谁也无法满足自己,虽然人们已经拥有了堆成山的物质,塑料,啤酒,在夏日,从玉双路上散发出来的啤酒的酸腐味会一直飘到我的堆满文件的肮脏的办公室里。




这时候我就会看到另一个老头,一个中国的老头,坐在一道明亮的阳光后面,在那些深蓝色的阴影里,他的眼睛总是直勾勾地盯着我。我们谁也没有心情和他说话,那时候我们太孤独了,甚至比眼前更加孤独,我的心里布满焦虑的欲望。房东是一个30出头的火锅店老板,他是这样告诉我的:这老头有老年痴呆症,你千万不要理他,他会缠着你一直说话一直说话,说到你吐最倒霉的是你听不清楚他说什么。


“有一次我喝醉酒了,和老头打了个招呼,然后他就和我说起来了。后来我受不了了,躺在地上就睡着了,等我睡醒,老头还在那里说


“你说可怕吧?他也挺可怜的。”


——所以,当我第一眼看到保罗,浮上我的脑海的,正是这个在一生的尽头绝望地等待一个不管什么样的人和他说话的四川男人。在我住在成都的第三个夏天,老头突然从过道里消失了,我路过那里,再也没有一双眼睛痴迷地看着我,再也没有那种孩子一样的渴望的表情。有些人可能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也可能我们从来没有在意,但他显然已经留在你的心里。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一生没有为什么可言。


第四年,在成都我认识了我的老婆虹。和所有的四川女孩一样,她的样子有一点点甜美,有一点点聪明。我们一起生活了8年。过去的这一年的夏天,我们终于分手了,我并不是很明白这是为什么,也许是出于另一种孤独。在地球另一端的魁北克,我的老婆甚至没有带走她的衣物,她消失在没有人的奇迹街。我很少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生活已经足够使我费神。她在离开的第二天夜里,打了一个电话说搬到朋友那里去了,希望我以后不要去打扰她的生活。


过去的一年,每一个夏日的早晨,我牵着我的黑色的阿曼多,从奇迹街出发一直走到两公里外的运河公园,回来的时候我总是绕到院子后面的小巷,在第二个院子,赫夏和他的男友一起坐在上午十点那炎热的阳光里。在他们面前有一个巨大无比的蓝色塑料游泳池,以至于他们看起来就像躲在那片蓝色后面。赫夏的同性男友杰克是一个有美国口音的讲英语的黑人,和所有黑人一样开朗到令人无言以对。好吧,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我感觉他们相互之间充满柔情蜜意。这也许是大麻的作用——当我和他们说话,总是闻到一股浓烈的大麻味,除此之外,他们还永远拿着一大杯装满冰块的红酒。




有一个下午,我突然听见杰克在后院大声叫我的名字——我当时正在看一部香港拍的三级片,我拉上拉链十分绝望地打开门来到阳台上,杰克靠着我家的篱笆,他的脸在阳光下闪烁着黝黑的光泽,手里拿着一盆不知道什么植物,然后我听见他说要把这个辣椒送给我,因为我的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在我不置可否的瞬间,高大而有点驼背的杰克就已经自己打开篱笆的门走进来了。




他把辣椒放在背阴的地方,然后建议我尽快种到土里去。我望着那满园的半人高的荒草,杰克悠然地摆着下垂的肩膀消失在草丛背面,感到梦一样的茫然。后来我好歹把那些辣椒种了下去,这也许是因为我不愿看见这些小苗在最适合植物生长的时光里枯死在阳光下。后来有一天我想把收获的几个辣椒送给杰克——出于一种本地流行的礼节,却发现赫夏的房子门口插上了物业出售的牌子,我按了挺长时间的门铃,但没人开门,这时候我才想起大概已经有近半个月的时间没有看见他们。夕阳穿越秋天的明黄色树影,照在我的身上,奇迹街56号,在曾经属于赫夏的门口,我手里拿着几个辣椒,一时不知何去何从。——对于他们,除了两个十分普通的60岁左右的男人常用的名字,我显然一无所知。所以,大半年过去,就在前天下午,当我透过窗帘看见白色的警车停在奇迹街,我以为是赫夏和杰克出了什么问题。但一男一女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察显然是径直朝我的门走来。他们问我是否认识一个叫海周的中国人。


“周海。”


“是的,您认识他吗?”


“认识,他是我老婆的男朋友。”


“虹余?”


“余虹。”


“是的,我们很遗憾,但是我们得告诉您,昨天下午2点,您的太太余虹女士在圣·安东尼大街1759号的公寓里因服用过多安眠药死亡,一名叫海周的三十九岁男子打电话通知了我们,我们来找您,是代表皇家骑警希望您配合我们展开例行调查。”


我不记得我说了什么,后来两名警察离开屋子,矮胖的女警犹豫了一下,递给我一张名片,说我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打上面的电话。就在她的身后,夏日骄阳穿透密叶,在乱草丛生的人行道上,投下足以致幻的优雅光影,许多年的时光,犹如暴雨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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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10 03:59:15 | 显示全部楼层
等我抽空把文章用WORD调整下间距,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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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10 17:12:4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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