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手指掰不过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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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阅读还不是这个国家大多数人生活中的一种习惯，但也是一部分人生活中的习惯。那些只阅读放在书店重点展示区域内的人，也并不是我要谈论的对象，在这里我完全没有任何歧见的意思。我所针对的是这样一部分人：他们自认为自己无论精神上和实际生活追求上都关注享有自由表达和无拘思考权利的那部分人，他们有自主参与社会建言的意识，有表达心灵自由需求的那部分人。其实，这不仅仅是个阅读的问题，而是更重要的思想自由的问题。没有这些你所看到的表达始终存在着明确的或隐性的残缺。
    就个人的阅读而言，我常常感到奇怪，对于母语作者的阅读为何如此之少，以至于十个手指掰数下来还真是掰不完全，甚至犹犹疑疑。在这里我不会怪罪自己视野狭窄、孤陋寡闻，我的理由是，我与作者们同属于一个母语氛围处境，我不怀疑作者们使用母语的才能，而是对这种母语处境没有太多信心，更为重要的一点是，从写作者自由心灵要求出发，他们的身份也让我始终怀疑他们在表达自由上的可能性，对此，我绝无偏见，只是常识判断而已。他们的身份让我认为是被权力软化的标志，至少有软化的可能。鉴于上述两点，我的疑虑就无法消除，成为产生阅读动力的障碍。最可笑的是，我会不会在阅读之前先问自己“他或她是哪个单位的？”，当然，我也决不是对任何“单位”抱有偏见，事实是绝大部分作者都有一个单位，我不知道它属于民间还是政府，但我们知道无论直接或间接都是政府供养的。可是，如果母语一天带有权力意识的痕迹，我的疑虑就会一天天地存在下去。因为，母语是我们千百年来延续和继承下来的不多的也是最为重要的工具之一。
    因此，剩下来的当然就是那些身份独立的人，这是他们使用母语自由表达的前提，也使他们突破权力母语处境、延续母语精神与魅力成为了可能，遗憾的是他们确是这个社会的珍惜物种。令我好奇的是那些具有良知心灵的人是否真正认为这种困境是真实存在的呢？我不在乎他们私底下说什么，而在乎的是他们公开怎么说，否则，所谓直面一切的问题又如何存在并成立。我们不能想象在母语之上有一个总监或统领，让我们开口之时有意或无意地想起他来，由是形成的语境氛围真是难倒了许多使用母语的人。
仅以我不宽的阅读视野，就有几位符合我想法的自由写手，比如，王小波和钟阿城，他们一个已经死去，一个当然地活着，他们的作品成为我不断回返的地方和获得愉悦经验的范本。也许，在更广泛的领域内还存在着王小波们和钟阿城们，这是可以肯定的。我从来对社会现实的整体目光怀有善意的想法，但却承认这些目光投向的往往是平庸而热闹的泛社会思潮或现象，他们也很少将自由的思想和爱憎的掂量放在视野之内，否则我们会看到更多的令人欣喜的书写。这到是成全了那些默默接受和欣赏少数书写者的人，这样一群人你能够看到或听到他们，但他们却也永远不会是这个社会声音中响亮的那一部分，当然，也许这本就不是他们所擅长的，或者他们被组织有意识地暂且放在了一边。更有可能的是，在我们整体的意识中忘却比记忆更能够体现社会的进步和人的追求，所以，我要讨论的也就象是智力混乱的呓语，其结果是不值理会，或无话可说。
   在一个多样性的社会里，这些应该是寻常的事，然而，我看到的却是，我们只是正在向一个多样性社会努力的过程中，并不是已经生活在其中了，理由很简单，在我们之上还存在着一个随时发挥作用的意识权力，它统领和控制着成为自由的和丰富的社会的可能性或完全不可能性。如果一种意识已经渗透到这个民族两至三代人以上的意识之中后，你跟我说这已然是个多样性的社会了，是很难打消我的疑虑的，因为，这种疑虑在现实生活中频频为社会现实所证实，而且你会在言语中不自觉地冒出那种气味来。如果有人拿过去同我理论以证今天，我将不会有话可说，并且认为那是毫无意义的。但是，有一天，当我的手指在掰数自由心灵完全不够用的时候，那么，我会相信并信任这样的想法：这是一个丰富的、自由的、具有多样性的社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