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羇旅中的感念――赏宋代词人之羇旅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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羇旅中的感念――赏宋代词人之羇旅词

作者：瓶子里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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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铸《绿罗裙》

东风柳陌长，闭月花房小。应念画眉人，拂镜啼新晓。

伤心南浦波，回首青门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姜夔《江梅引》

人间离别易多时。见梅枝，忽相思。几度小窗幽梦手同携。今夜梦中无觅处，漫徘徊，寒侵被，尚未知。

湿红恨墨浅封题。宝筝空，无雁飞。俊游巷陌，算空有、古木斜晖。旧约扁舟，心事已成非。歌罢淮南春草赋，又萋萋。漂零客，泪满衣。


岳飞《满江红》

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铁骑满郊畿，风尘恶。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保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辛弃疾 《水龙吟 登建康赏心亭》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英雄泪！


我选了以上四首词，觉得它们是很典型的羇旅词。但是四首词又略有不同。前两首我们可以说是怀念故人，行文婉转旖旎；后两首则是家国之恨，壮士之悲也。

首先我们来看前两首，都是别后怀念恋人之作。

相比于贺铸的绘景开场，姜夔选择了直抒胸臆“人间离别易多时”，接着睹梅思人。两首诗所写的季节也不同：贺铸的是莺飞草长的春天，东风日吹，气候日暖，柳枝日长，枝叶婆娑茂密起来，渐渐地将阡陌隐蔽起来，再加是在月光朦胧的夜间，往日一览无余的道路，在柳枝的掩映下，似乎变得神秘起来，悠长起来，有如一条无穷无尽的绿带，盘绕于田野。“闭月”，被轻云遮蔽起来的月亮。一片轻云掩映下，月光暗淡多了，在暗月的辉映下，白日盛开的花儿似隐似现，显得不那么饱满了；而姜夔则是肃瑟的冬末春初，“歌罢淮南春草赋，又萋萋。” 化用《楚辞》淮南小山赋春草之句，“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眼下冬将尽而草已青，春草萋萋归期何时？一种惆怅迷离之感弥漫心头，无人与说。尽管所描绘的景色不同，但作者的感伤之重却不分高下。

同样都想起了自己的恋人，想起了往日的美好时光。贺铸：“应念画眉人，拂镜啼新晓” 。应念，设想对方之词，必定思念、应当思念之意。画眉人，指夫婿，相传西汉宣帝时京兆尹张敞与妻恩爱逾常，屡为妻勾眉画黛。后常以“画眉”两字喻男女相得之乐。这两句全从对方设想，写得隐微含蓄，前句写其思，后句写其清晨理妆时的啼，包含无限潜台词和暗场戏，曲折传达出女主人公幽微隐约的心理。而姜夔则是“见梅枝，忽相思，”更是“几度小窗幽梦手同携”，小窗之下，伊人几度进入词人的梦境仿佛当年两人携手出游，荡舟赏灯，移筝拨弦，其乐融融。

然相思无用，两位多情的词人回到残酷的现实，伤痛不已。贺铸“伤心南浦波，回首青门道”，回忆别时情态，兼点明恋人所在。前句重写留者，后句重写去者，既写对方，也写自己，层层推衍出上片思念之因。当时分别，深感再逢杳杳无期，留者固情意缠绵，黯然伤神，去者亦恋恋不舍，一步三回首。但去者又不得不去，留者又不能不放，当此之际，那种凄哀悱恻的别离神态于作者的刺激真是太强烈了，以致在头脑中留下了一种永不磨灭的印记，至今尚记忆犹新。而姜夔却是梦里也再难觅佳人踪迹，“今夜梦中无觅处，漫徘徊，寒侵被，尚未知”。只好在凄凉的庭院中独自徘徊，却一无所见，不禁悲从中来，以致寒气侵入衾被，也感觉不到。梦境，本来是虚无缥缈的，姜夔正是借此进一步诉述别后对情人刻骨铭心的相思之情。

看结尾：“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羁旅生涯中，每逢随处可见的芳草绿荫，总会产生一种特殊的亲切感，仿佛那荫荫碧草，就是她那身着绿罗裙的可爱身影，飘飘荡荡，幻化而成。春天的芳草，时时都有，处处可见，所以，这种对恋人深刻的眷恋感，似乎时时处处，都能得倾注，获得满足。贺铸用这种貌似轻松的语气更加显现出其相思的苦痛。而姜夔则是伤心得不能自已，叹道“漂零客，泪满衣。” 反复倾诉难言的内心感受：梦已醒，人不归：泪下沾襟，是既恨相见之难，兼以自叹飘泊，自伤身世，显得蕴藉深挚。

再看后两首，与前两首诗意境完全不同，一扫小儿女的爱恨情仇，大抒义士之气，壮志满怀。较之前两首的婉旖，后两首更是气势宏大。前两首词多写小景以抒小情，“柳陌”、“花房”、“梅枝”、“小窗”，而后两首则是大处着笔，“遥望中原”、“万岁山前”、“楚天千里”、“遥岑远目”。前二者沉湎于个人人生的失意与爱情的不如意，郁郁终日；而岳飞与辛弃疾则是为家仇国恨而怒发上冲冠。如果说前两者是婉约词，那后二者则是当之无愧的豪放派。

尽管同是豪士之词，二者仍有很多的不同之处。

“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岳飞从黄鹤楼上看到的是在敌人铁骑蹂躏之下的满目疮痍，黄鹤楼即使很高，登上去也望不见中原，表现出词人念念不忘中原故土的爱国深情；稼轩眼中则是“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天高气爽，极目远望，大江向无穷无尽的天边流去，河山壮美。

岳飞是抗金志士，偬马一生，声气壮哉！“保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豪气万丈，催人奋起；而辛弃疾却是“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雄心壮志无处施展的急切非愤的情态跃然纸上，闻者为之掬泪。

岳飞心中除了国家还是国家，心中无丝毫儿女情长，，也只望他日如得胜回朝能 “再续汉阳游，骑黄鹤”；而稼轩则辛弃疾自伤抱负不能实现，世无知己，只好到温柔乡求得同情与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