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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红楼梦》里谁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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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9-23 18:17: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红楼梦》里谁最美。

星空里的一粒沙发表于sohu论坛。

黛 玉

曹雪芹怀着深挚的爱意和悲悯的同情,用历史与未来、现实与理想、哲理与诗情,并饱蘸着血与泪塑造出来的林黛玉,是《红楼梦》里一位富有诗意美和理想色彩的悲剧形像。二百多年来,不知有多少人为她的悲剧命运洒下同情之泪,为她的艺术魅力心醉神迷。她是《红楼梦》读者心目中的一位圣洁、美丽的爱神。

然而,在百花斗妍的女儿国大观园里,有妩媚丰美的薛宝钗,有风流娇艳的史湘云,有文采精华的贾探春,有美貌不亚于其家姐的薛宝琴,……为什么独有黛玉那样牵动人的衷肠,甚至有人因她而狂、为她而死呢?她为什么有如此强大的艺术魅力?她究竟美在何处、动人在何处?应该说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根本的一点,则是林黛玉具有一种悲剧美。当人们说《红楼梦》是一部悲剧时?恐怕首先是指宝黛爱情的悲剧;其次是指青春少女的“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共同悲剧。而其中最悲者莫过于黛玉之悲了。真正的悲剧总是动人心魄的,因为悲剧是将美毁灭给人看。越是美的有价值的人生被毁灭,其悲剧就越壮美,越深刻,越动人。

唐代伟大诗人杜甫曾用“造化钟神秀”的诗句,来形容东岳泰山的壮美在他心中引起的惊奇。意思是说:大自然把它的神奇秀丽都集中在泰山上了。贾宝玉在阐述他的“女清男浊说”时道:“天地灵秀之气只钟于女儿,须眉男子不过是渣滓浊沫已。”他后来见到薛宝琴、李纹、李绮时、又不胜感叹道:“老天,老天!你有多少精华灵秀,生出这些人上之人来!”曹雪芹这个“造物主”,也只把“精华灵秀”钟于女儿。并特别多地钟于林黛玉。他所创造的林黛玉,形容娇美,聪明绝顶,坚贞纯情,才学横溢,并具有诗人的气质和独特的悲剧性格。而她的叛逆的悲剧性格,则是她生命的主旋律。

为了突出林黛玉的悲剧性格,还在她出世之前,曹雪芹就用浪漫的笔调、奇特的想像和诗意,创造了新奇绝妙的亘古未有的“还泪”之说,以象征林黛玉是带着宿根、宿情、宿恨来到人世的。这绝不是宿命论,而是艺术的夸张、渲染和强化。她一生下来,就有“先天不足之症”;会吃饭时便吃药,而且不许哭,不能见外人。命运对她太残酷,太不公平了。少年丧母,不久又丧父,只有孤苦伶仃地长期寄居在黑暗龌龊的贾府。

我们第一次见到林黛玉,是她刚刚来到贾府。作者通过凤姐的“嘴”和宝玉的“眼”,描绘了她天仙似的人品。凤姐一见就惊叹道:“天下竟有这样标致人儿!我今日才算看见了!”在宝玉的眼里,这“袅袅婷婷的女儿”,“神仙似的妹妹”;则别有一种风范和神韵: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曹雪芹把我们民族的审美积淀进行了新的熔铸和创造,他把杨贵妃式的丰美赋予了薛宝钗,而把更富有魅力的西施式的清瘦之美给了林黛玉,使林黛玉的形像具有绝世的姿容;作者有意将林黛玉的外貌与西施联系起来,并将西施“捧心而蹙”、袅娜风流的外形之美赋予林黛玉,还借宝玉之口给她取字“颦颦”,便突出了她的悲剧性格之美。

林黛玉的娇美姿容是迷人的。然而,使她动人心魄、更具艺术魅力的。则是她无与伦比的丰富而优美的精神世界。林黛玉首先是个内慧外秀的女性,她“心较比干多一窍”。她的蒙师贾雨村说,他这女学生“言语举止另是一样,不与凡女子相同。”因其母名贾敏,“他读书凡‘敏’字他皆念作‘密’字,写字遇着‘敏’字亦减一二笔。”她到贾府时,尚在孩提,却牢记母亲生前的嘱咐:“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要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要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行一步路,恐被人耻笑了去。”她总是眼看心想,暗暗审视;然其言行举止,却又那样彬彬有礼,适份合度。但我们同时也感觉到,她一开始便受到心理上的压抑。她诗思敏捷,别人写诗,总是苦思冥想,而她却“一挥而就”。她对贾宝玉说:“你能一目十行,我就不能过目成诵?”的确,林黛玉的聪明在大观园里是有名的。她善于触景生情,借题发挥。一次宝玉去看宝钗,正在一个“识金锁”,一个“认通灵”,不期黛玉已摇摇摆摆的进来,一见宝玉,便笑道:“哎哟!我来的不巧了!”宝钗笑问“这是怎么说?”黛玉道:“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宝钗又问“这是什么意思?”黛玉道:“什么意思呢,来呢一齐来,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明儿我来,间错开了来,岂不天天有人来呢?也不至太冷落,也不至太热闹。”当宝玉听宝钗说吃冷酒对身体有害而放下酒杯时,正巧雪雁送手炉来,黛玉又一语双关地说:“谁叫你送来的?难为他费心。——那里就冷死我了呢!”雪雁说是紫鹃叫送来的,她马上又说:“也亏了你倒听他的话!我平日和你说的,全当耳旁风;怎么他说了你就依,比圣旨还快呢!”聪敏的颦儿,把她的妒意表达得多么锋利而又含蓄,机带双敲而又点滴不漏。又一次,宝玉看着宝钗雪白的膀子发呆。这时,“只见黛玉蹬着门槛子,嘴里咬着绢子笑呢。宝钗道:‘你又禁不得风吹,怎么又站在那风口里?’宝玉道:‘何曾不是在房里来着?只因听见天上一声叫,出来瞧了瞧原来是个呆雁。’宝钗道:‘呆雁在那里呢?我也瞧瞧。’黛玉道:‘我才出来,他就忒儿的一声飞了。’嘴里说着,将手里的绢子一甩,向宝玉脸上甩来。”这种机敏,这种讽刺与戏谑,只有林黛玉才能做得如此精纯而又天衣无缝。大观园里有几张利害的“嘴”,如凤姐的“嘴”,贾母的“嘴”,晴雯的“嘴”,尤三姐的“嘴”,红玉的“嘴”;黛玉也有一张更利害的“嘴”。宝玉的奶妈李嬷嬷说:“真真这林姐儿,说出一句话来,比刀子还利害。”但凤姐等人的“嘴”与黛玉的“嘴”又有文野之分:凤姐多是“世俗取笑”;黛玉则显得典雅俊则。正如薛宝钗所说:“更有颦儿这促狭嘴,他用‘春秋’的法子、把市俗粗话、撮其要、删其繁、比方出来,一句是一句。”言为心声,心慧则言巧。

由于黛玉心慧,更由于她寄人篱下的处境,使她变得非常的敏感。周瑞家的送宫花,最后送到她那里,她便疑心是别人挑剩下的才给她;一天夜晚,她叫怡红院的门,晴雯偏偏没听出是她的声音,拒不开门,并说“二爷吩咐的,一概不许放人进来呢!”把个黛玉气得怔在门外,欲要发作,又想:“虽说是舅母家,如同自己家一样,到底是客边。如今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现在他家依栖,若是认真怄气,也觉没趣。”正在伤心垂泪之时,又听见宝玉宝钗的笑语声,越发动了气,“越想越觉伤感;便也不顾苍台露冷,花径风寒,独立墙角边花阴之下,悲悲切切,呜咽起来。”一日她卧病在床,听到园子里的老婆子骂人,——实则是骂她的外孙女儿——黛玉却认为是在骂己,竞气得昏厥过去。别人开一句玩笑,她认为是对自己的轻侮。她确是个“小性儿”,甚至有些“病态”。但是,我们想到她的身世处境,想到她的极强的自尊心,不是觉得这是非常自然的吗?

其实,林黛玉不像薛宝钗那样世故,那样城府甚深,八面玲珑,取悦于人;她对人坦率纯真,见之以诚。她尊重自己,也尊重别人。她对待紫鹃,亲如姐妹,情同骨肉,诚挚的友情感人至深。香菱学诗,宝钗讥她“得陇望蜀”,极为厌烦;香菱向黛玉请教,黛玉却热诚相接,并说:“既要作诗,你就拜我为师”。纯真透明如一泓清泉。她给香菱讲解诗的作法和要求,还把自己的诗集珍本借给香菱,并圈定阅读篇目,批改她的习作,堪称“诲人不倦”。她待人很宽厚,与人不存介蒂。史湘云因把她比作戏子伤了她的自尊,她有点不忿,可一会儿便携了宝玉的“寄生草”回房,便又“与湘云同看”。在对待宝钗的态度上,尤见出其天真笃实。本为情敌,无嫌犹猜。但在薛宝钗对她略表关怀,予以“训导”之后,她便开诚布公,肝胆相照,向薛宝钗掏出心窝子的话,并引咎自责:“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只当你心里藏奸。从前日你说看杂书不好,又劝我那些好话,竞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错了,实在误到如今。”此后她待宝钗如亲姐姐一般,连宝玉也感到惊奇。

林黛玉也并非一味“孤标傲世,目无下尘”。其实她也很谦和。她对“下人”从来没有耍过威风,没有说过一句恶言恶语。宝玉说,她对晴雯是极好的;佳葱说,她去潇湘馆送茶叶,黛玉正给丫头们分钱,就抓了两把给了她。每次赛诗,她总是推崇别人写的好,从不计较高低;与湘云凹晶馆联句,每当湘云说出佳句,她总是“起身叫妙”,甚至说:“我竟要搁笔了!”林黛玉冰心玉壶,晶莹剔透;纯如赤子,一往情真。我们实应改变“林黛玉心胸狭窄,尖酸刻薄,爱使小性儿”的偏见。

林黛玉之美,还表现在她才学横溢和浓郁的诗人气质。曹雪芹胸中笔下的林黛玉,是一个诗化了的才女;她有多方面的才能:博览群书,学识渊博。她爱书,不但读《四书》,而且喜读角本杂剧《西厢记》、《牡丹亭》、《桃花扇》等;对于李、杜、王、孟以及李商隐、陆游等人的作品,不仅熟读成诵,且有研究体会;她不仅善鼓琴,且亦识谱。曹雪芹似乎有意将历代才女如薛涛、李清照、叶琼章、李双卿等的某些特点,融进林黛玉的性格。比如,她代题“杏帘在望”为宝玉解围的细节,很易使人联想到李清照与赵明诚比作《醉花阴》的轶事;“堪怜咏絮才”、“冷月葬诗魂”,则是将林黛玉比晋代的谢道温和明代的叶琼章的。但林黛玉又完全区别于历代的才女,这就是曹雪芹赋予她悲剧命运和叛逆精神的个性特征。不过这种个性特征,在一定程度上,是通过她诗人的气质和诗作表现出来的。在大观园里,她与薛宝钗可谓“双峰对峙,二水分流,”远远高出于诸裙钗,在博学多识方面,可能略逊宝钗;但在诗思的敏捷,诗作的新颖别致、风流飘洒方面,林黛玉却是出类拔萃、孤标独树的。诗社每次赛诗,她的诗作往往为众人所推崇’,所激赏,因而不断夺魁。她的诗之所以写得好,是由于她有极其敏锐的感受力、丰富奇特的想像力以及融情于景的浸透力;即使一草一木、一山一石等极平凡的事物,她只要一触到,立即就产生丰富的想像;新奇的构思和独持的感受和见解。尤其可贵的是,她能将自己的灵魂融进客观景物、通过咏物抒发自己的痛苦的灵魂和悲剧命运。例如她的《白海棠》诗,既写尽了海棠的神韵,亦倾诉了她少女的衷情。尤其是“娇羞默默同谁诉”一句,最为传神:这既是对海棠神态的描摹,也是自我心灵的独白,她有铭心刻骨之言,但由于环境的压迫和自我封建意识的束缚,就是对同生共命的紫鹃、甚至对知音贾宝玉,也羞于启齿,只有闷在心里,自己熬煎。这便愈显其孤独、寂寞和痛苦。她的“柳絮词”,缠绵悱侧,优美感人,语多双关,句句似咏柳絮。字字实在写已,抒发了她身世的漂泊与对爱情绝望的悲叹与愤慨。尤其她的“菊花诗”,连咏三首,连中三元,艺压群芳,一举夺魁。她的诗不仅”题目新,诗也新,立意更新”,而且写得情景交融,菊人合一,充分而深刻地表达了自己的思想感情。其中“满纸自怜题素愿,片言谁解诉秋心?”“孤标傲世谐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等句,更写出了这位少女的高洁品格和痛苦灵魂。此外,像她的《桃花女儿行》、《秋窗风雨夕》、《题帕诗》和《五美吟》等。都寄寓着深意,诗如其人,感人至深。

这里要特别强调的,是作为她诗谶的《葬花辞》。这是林黛玉进入贾府以后的生活感受,是她感叹身世遭遇和悲剧命运的全部哀音的代表作,她以落花自况,血泪作墨,如泣如诉,抒写了这位叛逆者的花落人亡的哀愁和悲愤。“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就寄有对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愤懑;“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岂非对长期迫害着她的冷酷无情的现实的控诉?“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则是对美好理想的渴望与热烈追求”;”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表现了她的高洁的情志和坚贞不阿的精神。至于“依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依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等未了数句,书中几次重复,特意强调,并通过鹦鹉也会吟哦的描写,可知作者是大有深意的:花的命运也即黛玉的命运。这是用热血和生命写就的心曲,是与这个罪恶的世界决裂的檄文。它真实地展露了一个充满痛苦充满矛盾而又独抱高洁、至死不渝的心灵世界,凸现的是一种独立人格的壮美与崇高。《葬花辞》之所以能引起读者的强烈共鸣,原因正在这里。

富有诗人气质,并且被诗化的林黛玉,诗魂总是时刻伴随着她,总是随时从她的心里和身上飘散出沁人心脾的清香。“无赖诗魔昏晓侵”,这是她的切身体验。诗,对于她,是不可一日无的。她用诗发泄痛苦和悲愤,她用诗抒写欢乐与爱情,她用诗表示抗议与叛逆的决心。诗表现了她冰清玉洁的节操,诗表现了她独立不阿的人格,诗表现了她美丽圣洁的灵魂,诗使她有一种迷人的艺术光辉!可以说,如果没有了诗,也就没有了林黛玉。

然而,最激动人心、催人泪下的,还是林黛玉的叛逆者的悲剧性格。在她的身上闪耀着追求个性解放、争取婚姻自由的初步民主主义思想的光辉。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社会,她不仅才情横溢、学识渊博,而且又是那样如饥似渴地阅读“性灵之学”和描写爱情的角本杂剧,那样如醉如痴地沉浸在艺术的境界。在《五美吟》中,她言绿珠,说绿珠为石崇殉葬的不值;她咏红拂,赞扬红拂私奔的壮举;在酒筵上,她竞把《西厢记》、《牡丹亭》中的“淫词艳曲”引为酒令。对于贾府的“混世魔王”、“祸胎孽根”、贰臣逆子贾宝玉;竟引为知音,结为同心,从思想到行动都对他予以支持。在大观园里,不劝宝玉走“仕途经济”之道,从不说这些“混帐话”的,只有她一人而已,所以“宝玉深敬黛玉”。林黛玉身上闪烁着诗意和理想的光彩,充满了叛逆的精神。这是曹雪芹赋予这一形像的新的基因,使她从根本上有别于历代的所有才女。

林黛玉的精神之美,更集中更强烈地体现在她对贾宝玉的爱情之中。他们的爱情是一种新型的,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属于未来的爱情。这种爱情的最根本的特点,是建立在互相了解、思想一致基础之上的,表现得非常纯真、深挚、坚贞。林黛玉本是一个“情痴”、“情种”,她为爱情而生,又为爱情而死,爱情是她的生命所系。她对贾宝玉爱得真诚,爱得执著,始终如一,至死靡它。然而,焰们的爱情又是在不许爱的环境中发生、发展和生存的,这就难免有痛苦、有不家,甚至要为爱情付出生命的代价。再加上她诗人的气质和悲剧的性格,这种被压抑的燃烧着的爱情,只能用诗和哭来抒发,来倾泄。诗,前已叙述;哭,更是林黛玉的家常便饭。她来到人世,是为了“还泪”。她第一次见到贾宝玉,就是哭,脂砚斋说:“这是第一次还泪。”此后,“不是闷坐,就是长叹,好端端的不知为什么,常是自泪不干的。”林黛玉的哭,分明饱含着现实人生的血肉。哭是她悲剧性格的重要表现形式之一:哭,是她对生活折磨的强烈反映;哭,是她发泄痛苦的方式;哭,是她诗人气质的种种感受的抒发。质言之,她是为自己的爱情而哭。爱情曾使她几死几生。当他们这种同生共命的爱情最后遭到毁灭时,她便“焚稿”、“绝粒”,以生命相殉。这种爱情是怎样的至诚至坚,至纯至圣,感天地,泣鬼神,动人肺腑,撼人心灵!多少人为她洒下同情、痛惜和悲愤之泪!一生以泪洗面的林黛玉,临死之前反而发出了微笑,最后喊出了“宝玉,宝玉,你好——”的未完的一句话——留下了千载不消的遗恨!

林黛玉死去了,但林黛玉的纯美的精神,她与贾宝玉生死与共的爱情,他们所实践过的爱情原则,她的闪耀着艺术魅力的优美形像,将与日月争辉,与天地共存;这一形像所含蕴的哲理与诗意,将给予不同时代的读者以生活的启示和美感享受。
红楼对于我来说不仅仅是一个寓言,而是一个梦魇。它预示着这世间的生和死,一切繁华与破败,乃至于人类开始到结局里所包含着的一切对立面。
其实人的平凡和渺小就在这里。当许多学者捧着这一本据他们所言是天文地里世间万物无所不包的百科全书所津津乐道并有意无意地拈出一两 段装点自己那学富五车的门面。但我更渴念那个被塌陷了的世界,白茫茫一片雪野总是给人以无限遐想无限神往的空间。书中的宝玉在那温柔绮腻之乡历经几番尘幻从开始逐步不对自己的否定升华到对整个世界的否定, 原来顽石依然是顽石,只不过多了几把辛酸泪而已。也无从说什么悲和喜,也无从解什么我和伊,无立足境,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干净。

“当为情死,不当为情怨。”然而既然在情中,又何必忍心就死呢? 黛玉还宝玉一生一世之眼泪,一旦白璧遂失,知己余恨。所以黛玉魂归之日,实宝玉解脱之时;宝玉情不至于死,然此时宝玉之情于死犹为甚也。
佛经云:“有情而有众生,无情则不复为众生。”抛却一人之情易,而抛却古今男女共有之情非易,所以宝玉还是宝玉。待得公府末路,穷途仳离,宝玉退却虚妄而识自己本来面目。盖顽石者,实无情也。

化尘化烟,由风而生,亦由风而灭。宝玉所谓“化尘化烟”之语本是痴话,亦是真话。但是上至贾府老祖宗,下至侍婢仆从,无不见之而恼, 无不闻之而阻。然而既然托生为人,同时也生出来了千般的厌苦与责难, 又怎能逃的了做人的生老病痛呢?盖人不为尘,必为烟;人不为烟,必为尘。宝玉所云之化尘化烟,乃宝玉无心之语实有心也;众人恶闻之,其有心之念实无心也。人既然随风而生亦随风而化,至于情爱,本是烟尘中的事,又岂能不随风而生又随风而化呢?情爱之致,如烟之逐尘,又如尘之逐烟;待到无烟的时候,无烟亦无尘;而所谓曾经有过的得人得心,却原来是无呀。

所谓情语亦是痴话,红楼一梦,实为痴梦。盖石头上所记得何人何事,无非是有情人留梦而已。留言实为留梦,留梦实为留人,留人实为留事。事断不可留,如风过绿楼,空余花香;人亦不可留,如陌上繁英,转瞬俱失;梦更不可留,似蝶憩春风,何其短也。孰留乎,亦为不留也,实留得千丝雨、万点愁罢了。奈无稽青埂,纯属子虚;顽石留恨,实为乌有。至于木石前盟,金玉良缘,独有情人自己心中明白而已。

人生一世无非因缘而聚,缘尽而散,散则自灭。缘者,若风过留痕, 长空叫断雁阵;又若花谢觅香,空掩几把清泪。至于情之若璞玉,有谁可赏?意之如金石,唯我自惜。所以顽石美玉,因时而同,亦因时而异。红楼梦前曹雪芹为顽石所做得一番文字,字字血泪,有如楚人荆山一哭。

宝黛初逢。宝玉云:“这个妹妹好象是哪里见过得。”仿佛一切相识都是无端得。因那人无玉,偏世间唯我独有,竟无端摔却那玉。黛玉无端识得那玉,无端心系那玉,无端为他抛得眼泪。而世间无端之事本无道理,又无结局可待,岂不叫人为之肠断。而金玉良缘,一一数来,似有根究,有平生所带来之玉,便就有平生所带之金链为之相配。然事到头来, 宝钗幽守深闺,宝玉不知所往,有结局实为无结局也。至于多情成恋,薄命何嗟;乃是人各有心,并非红袖善怨。

看红楼之妙,不在于重情,亦不在于忘情。所谓惩恶扬善、警世诲淫却又是一帮老学究瞎编出来的空话套话。红楼一梦,无非性情。且看末回撒手,情榜顿破迷关,宝玉迷茫中握的真消息,却依然游离于造化之境性情之境。于是三十三天外之离恨天芙蓉城,概宝玉等性情人之居所。

红楼梦有三境。一则太虚幻境,方现顽石本来面目;再则大观园,方现顽石本来性情;至于贾府及贾府之外,方现人之本来性情本来面目。

脂批云:“我也心疼,岂独颦颦。他天生带来得宝玉他自己不爱惜,遇知己替他爱惜,不仅背人一哭以谢作者。”真不近情理之奇文,真不近情理之妙评。茫茫大地,千古知己,岂非宝玉、颦卿二人。伯牙子期亦是;太白子美亦是;纳兰后主亦是;而雪芹脂砚亦是。脂砚之背人一哭,是幸有雪芹识之。吾掩卷之放声一哭,尤伤世间竟无人识的。“芳华易凋,良木易摧。”阮籍无路可叹,墨子歧路言悲。于知心解意处求一知己,难矣!

脂批又云:“宝玉之情痴于黛玉,刻刻求黛玉知其痴情,是其痴到极处,是其情到极处。”是其痴果于痴乎,是其情果于情乎?至末回见得情榜,方解。宝玉者,痴不痴、情不情者也。宝玉之情,人情也,为天地古今男女共有之情,为天地古今男女所不能尽之情矣。哥哥心中有妹妹,宝玉心中岂一黛玉能拟之哉!繁华光影里独自尝的萧索之味,此情才谓之情,此情才谓之不情。吾为黛玉不能解为憾,更为天下众女子不能解为之一叹。
生于情而止于误,乃黛玉一生眼泪之原由。待黛玉魂归,情至极处则无情。再则诸芳流散,公府末途,狱神庙泪眼相向;既而无以为家,击铎乞食,悬崖撒手,白茫茫厚地高天,是谓情,是谓不情。

我想红楼之结局,应袭于《林兰香》之结局。红楼之贾家应于林兰香之耿家一般无二,同为世代功勋之后,由盛而衰,由骄傲而潦倒,由绮腻而悲凉,竟是一般梦境。前者视女儿珍贵之致,后者崇尚女儿之致。前者食尽鸟飞,徒留白地。后者一场大火,同归于尽。吾尝读《林兰香》至耿家五院荒凉,遗物为一场大火焚烧净尽,不留任何痕迹。其逸闻野事,却又仅凭盲词瞎话,铁板歌喉做有限传扬,不久便又很快消歇,泯灭亦不复为人所知。便深以为窥全玉为憾,余为二书作者慧眼婆心之放声一哭,又为近世自凋自残之女儿一恨。
一者“气运造化,谁为之主,处治斯人至于此者,恐天地亦不自知也。然则人本无也,忽然而有。既有矣,忽然而无论其事,不过忽然一大帐簿。诵其诗,读其书,今人为之泣,今人为之歌者,亦皆忽然之事耳。”然作者惨淡经营,空有人人总皆梨园中人,弹词中人,梦幻中人也之叹。曹雪芹则在开卷中自云“今风尘碌碌……”等数句,则托言写意之旨,独寄兴于情耳。所谓世事荣枯,转瞬兴亡,亦在于红消香断,莺老花残之间。众生成败显晦之必有其缘,时运离合悲欢之必有其故,常言造化弄人,盖人人自欺于人耳。

自命之高感愤之深,是为雪芹之作手。世人皆以宝玉谓曹公性情,我窃谓黛玉为曹公之影子。崖前顽石,穷尽众生幻象,权由黛玉一生眼泪点化之功。众生沉沦于迷途,又岂能以一红楼能醒之乎?“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实为黛玉之写照,也亦为曹公之写照。


有语云:“侠士勿轻结,美人勿轻孟,恐其轻为我死也。”然求友易,求知己尤难,历尽红粉而求一知己亦难上见难。知己红粉,虽生死不易其心,虽贫苦不易其情,虽展转不易其性。天下有一知己,可以不恨。
知己者,可遇而不可求者也。人生苦暮,过隙须臾。即遇之,何必再失矣!所以良友亦深结,知己宜深盟。纵为其肝脑涂地亦可也。

知己分襟,惨于离别,别离后更无知己可比。红粉作契,苦于相思,相思时惟有神交作是。情之所钟,皆可以死,不独有痴情也;爱之所眷,奈何为苦,岂应无痴人乎?

人生不可不留三副眼泪,一哭天下大事不可为,再哭文章不遇识者, 三哭从来沦落不偶佳人,此三副眼泪方是英雄血泪,非寻常儿女,执手涕泣相比也。
由此可知曹公善哭,石头一部囊括天下眼泪,囊括前生后世之眼泪。

有云“绝好看的戏场,姊妹变脸;最可笑的世事,朋友结盟。呜呼! 世情尽如此呀。作什么假,认什么真,什么来由,作腔作套,为天下笑。
“看破了都是扯淡。”此一语古今绝倒,亦可为《好了歌》作此一解。

寥落者,遇浓艳而转悲;豪华者,当凄清而益侈。当境之感,最触真情。可为红楼之一大写意。前者独宝玉欣然而会,后者盖众人寥寥之音。

“我知人人都是要死的。”所谓王元美的大八字。此八字历来屈死多少英雄豪杰,屈死多少仁人志士,屈死多少词客风流,屈死多少红颜碧玉。将军空兴白发之叹,美人徒留春幕之情。红楼之真正意旨,岂脂砚芹溪凭空掬尽清泪可释可析?既不能释,乙不能析,姑容在下借红楼点滴,为知己者作最深沉的一番感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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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9-24 23:48:03 | 显示全部楼层
又读了以便“红楼梦”
很喜欢这本书,却是每回读它都不得要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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