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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浅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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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29 23:15: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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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浅秋深》



岁平(Sui Ping)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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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9 23:16:0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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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桃夭灼华,春意浮枝头,红靥漫天。
点点峰峦彩云间,飘逸吴语凤言。
悠然墨宝,素素丹青,满庭沁幽兰。
握手万千,盈盈戏英雄涕。



亘古甲子周循,豆蔻当年,娇娥玉辉明。


少女清歌西江月,夫人独啸娄山关。
婆娑翠袖,风雅笔砚,名著九千文。
极目天穹,心似箭追飞雁。


《春意盎然》(仿《念奴娇》词牌)


晓华揉了揉惺松的眼,伸个懒腰,站起来.他把窗子一推到底,打个大开。东方露出鱼肚白,早上的风夹着一股子凉意,扑进来。冷不丁地,他打了个寒颤。连续熬上几天的夜,项目课题报告总算是搞完了。

单身楼的走道里已经开始热闹,从楼上传下来的晨跑脚步声,犹如天际上捂在厚云里的滚雷,闷咚咚直响,震得楼晃荡晃荡的。盥洗室里放水的哗啦声、收音机里播出的新闻广播声,还有鹦鹉学舌练外语的洋腔洋调声,合奏成了一首浑浊不堪的清晨交响曲。早起的人们对自己制造的噪音早已是麻木不仁,睡懒觉的人们习以为常地继续温故既逝的残梦。

晓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把黑夜的沉淀清除于体外,换个心里亮堂。这几天的搜肠刮肚、挖空心思写文件,皮肉里的油丝丝从张开的毛孔一点点挥发散尽,人枯瘪成了干燥的叶子,两眼明显地缩进了黑窟窿的凹坑里。

这两天左眼皮止不住地跳,捂都捂不住,也不知是招财进宝,还是落井降灾?有事要发生,这预感的强烈,没休止地扯动他的好奇心,晓华试着想弄明白,思维跌进宇宙的黑洞,所有的念头被吞食的干干净净,哪还能想出子午卯酉来。

他看表,离上班还有个把钟头。想着还有点时间可以打发一下疲劳,好好合合眼,养养精气、聚聚神。可是,他这一倒下不要紧,醒来时,时钟正好敲了十一下。

晓华急匆匆地冲进办公室。

“余师傅,王主任来问过你几次,脸铁青的,你要当心!”马小丫关切地说道。

“就知道催命!我已经熬了好几个夜,他怎么不来视察一下,光知道发号施令,即便是千里马也有歇息的时候。”晓华鼻子哼出一声。他静静地坐下,制定应急措施,思考对付王主任的办法。

“自己答应王主任今天一早上班就交报告,哪想到,一个小歇就睡过几个小时,耽误了事。自己毕竟失信在先,理亏。但如果落下把柄在王主任手里,印象变坏,那可是后患无穷。解释是最软弱、最笨拙的办法,不可取。还得用点奇招,先下手为强。”心中有底后,他抖擞精神,站立起来,拿起项目课题报告,找课题组长秦建明签上字。他抱起一大摞资料径直向主任办公室走去。

王主任正在接电话,发酵的脸上堆满笑,本来不大的眼睛被蓬松的肉团挤成一条缝,十分合理地把他的城府给自然掩盖住了。他见晓华进来,脸立即沉下,仿佛船撞冰山,眨眼就沉到海底。他手摆摆,示意余晓华坐下,大有一付兴师问罪的样子。晓华走过去,把资料往他的桌上一撂,顺手拖过一张椅子,在他的对面桌前坐下,一抬腿,把两只脚搁到办公桌上。

这一步骤是晓华事先想好的招法。倘若王主任对他拿脸色,他就玩不高尚的手段,制造混乱,让王主任感到头晕目眩。没想到第一步就一一对应起来了,完全在意料之中。现实生活中流行一组不等式,说的是,讲理的人怕蛮横不讲道理的人,不讲理的人怕不要脸的人,不要脸的人最怕不要命的人。晓华借鉴这一概念,进行他的形象改造。

“拿下去,快拿下去,像什么话。”王主任急忙用手捂住话筒,用他那永不褪色的苏沪口音向晓华说道。他指着话筒,压低声音说道:“张所长的电话,正在催。课题报告呢?”晓华对那堆资料努努嘴,做出OK的手势,给予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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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9 23:19:2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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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所长,资料已经准备好,马上就送给你送过去……”他放下电话,刚才的笑脸迅速收缩成一张黑铁皮,冷冷地板起脸,他开始呵斥起晓华来,“你怎么搞的,天天迟到。领导在不停地催问项目的事,你拖拖拉拉的,搞得我们非常被动。”

“谁拖拖拉拉?王主任,这可不能怪我,是你定的方案有问题,要不是我及时调整方向,搞一百年也未必能搞得出来。你不妨去问问张所长,所里哪个课题不是搞个一年半载的,我才花去三个月时间,就初建成效,已经是高速、高效。我连春节都没回家过,人都瘦成皮包骨头,你怎么就没看到呢?”晓华提高嗓音抢白道。

晓华这么一抢白,王主任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年青人如果认死理,吵得天翻地覆的,影响不好,要是恼羞成怒进而演变成动粗行动,那就大大地不妙了。”王主任想到他刚才腿脚都上了桌子,觉得还是不激化矛盾是上策,能屈能伸大丈夫,咬人的狗是不叫的。他眯眼成一条线,再度挂上皮笑肉不笑的面孔,说道:“不说这个事了,小余,你回去让他们把这项目的样品包装好,尽快送到科研计划处去。”

“变脸真快,纸老虎。我还没打霜,你就蔫了。”晓华暗自满意自己拟定的战略战术。他想到去年在职称和奖金问题上自己吃的亏,在这恰当时机有必要吼叫几句,就像诗词中所云:‘宜将胜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否则,他又会被当作扫地的人给打发了。“主任,在这项目成果的前后排名上,可得把我往前放,下一轮评定职称,我要上不去,可要找你麻烦。”晓华不紧不慢地说道,提前发布了如果再次把他当成小数点后的数字省略,有可能遭遇疾风暴雨袭击的警告。

“到时候再说,会考虑的。我马上要去张所长那作汇报。”主任抱起那摞资料,一溜小跑地往外走。看着主任的背影,晓华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主任穿的白衬衣有一截露出丈青色的西装外,伴随他的跑动,在他的臀部上扫动着,真逗!

总不能让主任用这形象代表全室人们走在现代化建设的大道上吧!晓华吆喝起来:“主任,你皮带松了。”

主任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穿戴上有失体统,立即施行纠正。他赶忙把露出的衬衣塞进裤里,环顾四下,觉得已经没有什么闪失后,又开始快速运动起来,那细腻小碎的脚步,像舞台上唱戏的所使出的莲花步,煞是好看,妖娆得很。

一字排开的日光灯,把走道照得通亮。有一支灯管,头颈染上黑圈,像得了哮喘性气管炎,使劲咳喘,它拼命扑闪,努力想把自己弄顺畅,通体点亮,精神起来,始终未果。余晓华见状,心里实在憋得慌,对墙上的开关一敲,断去它残存的希望,要了它的小命。他哼唱小调,回到办公室。

“没挨批吧?”秦建眀关切问道。

“哪能呀,也不看看我是谁!就咱这块头,胖胖的肱二头肌,熊腰板子,只要在他面前那么一站,吓都吓坏了,还敢吱声不成?!”余晓华一阵嬉笑,用虚张声势的手法有意要把事情淡化。

马小丫接上话头,“余师傅,依我看来,就你能唬住王主任,将来我们可要仰仗你的庇护了。” 她吹捧余晓华时,稍微一用劲,就把他往黑帮老大的座位上吹去。

这个马小丫,一头黑色短发,额上的发际略高,长着一双大眼,水灵灵的,鼻子像幼儿园里的滑梯,光溜溜的。她鼻头圆滚,往天上微微一翘,整张脸儿最出彩的就那鼻尖儿。马小丫的嘴也很好看。她用劲笑时还能在脸上拧出个酒窝来,但太浅,几乎很难把柔情似水保存下来。她中高个头,凭借高跟鞋,再往上拔一节,中号的“S”形的身材足以鹤立鸡群。唯一不足的就是她笑得太厉害时会露出暗淡的四环素牙,只要做到笑不露齿,在所里的美女排行榜上她肯定靠前。

“去去去,黄毛小丫头,别瞎掺合,到一边凉快去,小心掌嘴。”余晓华见马小丫拍马屁的手太重,一巴掌就落下五个手指印来,吃惊不小。他一屁股坐到她的桌子上,逗趣说道:“小丫,降低点标准行不?把身高要求降到含1.75米的范围内,千万别上葛宏的当。你瞧他,简直像棵豆芽,1.80米的个头有什么用,他要是和我对车,非散架不可。我知道你那‘征婚启事’是葛宏写的,都搞些什么狗屁胡闹的东西,完全不符合国家统一标准,乱标注尺寸,分明是要把我挤兑出局,他独占鳌头。”

所谓“征婚启事”,是葛宏看报纸中缝上征婚栏目,不知道哪句发酸的句子诱发了他那敏感的三叉神经炎,使他突发奇想,给马小丫杜撰出这么一则启事来,写好后还张贴在办公室入口的墙上。“启事”上面有一条款上写得是:“……欲寻身高1.75米以上的未婚男士为友……”“启事”一经张榜,这屋立即成了革命根据地的历史遗址,参观的人络绎不绝。值得幸庆的是,广大人民群众有很高的思想觉悟和极好的鉴别力,知道那是孩童的玩笑,“启事”的作用也只不过是折个纸飞机飞着玩玩的。如果这事被当真起来,那还不闹得满城风雨,天下大乱,情书就会像雪片一样的飞来,这办公室也只好改成邮局了。这一事件的正作用没见有多大,相反副作用大的像刮起十二级台风,把马小丫的追求者都吹上了天。马小丫成为名人后,就没人再敢高攀,冷清的门可落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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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9 23:20:5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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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小丫听他翻出陈年老帐,格格直笑,“那你使劲长啊,多喝点奶,睡觉时,头发拴个大石头吊着,脚上绑上橡皮筋拉着,很快就能达标了。”

“啧啧,见过这么馊的点子吗?这丫头怎么这样残忍呢!” 晓华万万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组织起反击,劈头盖脑地挥拳打来。他这一出戏还没开始唱起来,就遭遇迎头一棒。

马小丫的师傅陆蓉可没袖手旁观,用泼辣的眼神瞪着余晓华,说道:“你别欺负我们小丫。看看你,飞扬跋扈的,都坐到人家的桌上去了,想追就拿出点诚意来。” 陆师傅有个怪怪的名字,叫什么陆蓉(同音――鹿茸)。如果在中药铺里,那可是身价百倍,在这单位,却被当成了车钱草。搞过不少项目,可没捞到个好。嘴上噼里啪啦不饶人的麻辣烫性格,没见她在眀处吃过什么亏,可在背地里亏吃得大了。

晓华轻轻一弹,跳下小丫的桌子,说道:“陆师傅,我可没欺负你宝贝徒弟,大家都听到的,小丫要拔光我的头发,让我变成秃子,没准还会拿蚊香在我顶门点出一排黑疤来。这都是葛宏惹得祸,好端端的,搞什么启事!”他玩起声东击西的把戏来,接着说道:“小丫是兔子,我是蜗牛,哪敢追呀!就是想追,也追不上。”

“哟,热闹上啦!什么蜗牛,没听说过,是乌龟!”葛宏在最恰当的时间里,东摇西晃地走进来,嘴里特地把“乌龟”两字中的“乌”字发音拉得老长,收口“龟”字却十分干净利落。引发了一阵爆棚的大笑。

这办公室就五个人,文化程度都大学本科。陆蓉最为年长,秦建明其次,三个年青人中,葛宏仅大过晓华一岁,马小丫稍小点,也就二十二岁左右。平时大家相互间爱开玩笑,笑得死去活来的。大家都说,这屋里出宝贝,三个大活宝。可“活宝”又不是职称,既不涨工资,也不多得一分钱的奖金,没丝毫用处。看清这本质后,三个人没一个要那光荣称号。

就要到下班时间,葛宏凑近晓华,嘴角儿挂着神秘,压低嗓门悄悄地说道:“快走!中午饭堂有好戏看。”

饭堂里人声鼎沸,敲碗碟的叮当声此起彼伏,好不歇斯底里的。起初,那声响乱成一团,全是噪音,不一会,就合成点子,有了节奏,谱成了旋律。

“咋这样热闹?”晓华抬眼就瞧见那一排卖饭窗口的正上方张贴着白纸黑字的大字报。报上的字体俊秀、龙飞凤舞,很眼熟,似曾相识,就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他心想:“文革都过去这么多年,大字报这东西又再现江湖,可真是个大新鲜事。‘告全体同胞书’的题目选得不错,有点烽火硝烟的味道,要是再来点‘义勇军进行曲’那不就更过瘾了吗!”晓华脑袋瓜子跑回中学课本里去了。

大字报上的文字激烈,控诉了食堂的种种“坑人”的“丑陋行径”。回锅肉尽是肥的,二份也不过五、六片;排骨是粉子包骨头,要想吃到点肉渣,不动针还不行;饭里沙子常常咯牙,留着米虫是为补充营养;青菜老的嚼不动,还时不时地免费附送点杂草和黄叶;鸡鸭鱼肉只见头颈和脚丫子,身子、大腿什么的也不知道投胎到了谁的肚子里……有趣,写得很精彩,瞧着都养眼,GOOD,VERY GOOD!看来,一场好戏就要开始了。

啪!一声闷响,紧接着是滴溜溜的脆声传来,敲着碗碟的声音嘎然而止。大伙儿不约而同地寻声望去,只见一小胖四脚朝天,倒在一瘫水迹下,眼镜摔到了一边,样子十分滑稽,引发一阵哄堂大笑。小胖儿一骨碌地爬起来,屁股上平白无故地多出两块补丁,他抓起地上的眼镜,捡起碗,一摇一拐地仓惶而去。

晓华往人堆里挤了挤,想找寻一条排的较短的队伍。他看到欧阳静和苏红排在最边上的队伍中,正在向他招手,招呼他到她们那儿去插队。通常,像这种男女间互相帮忙的事是极其正常的举动,谁知道他们间会有些什么猫腻,是不是情侣也不好说。在这男女未娶、未嫁的阶段,像遇到买饭插队的这类事情,排在后面的人一般都撑一眼闭一眼,装着没看见。他们相互间有意无意地尽情享受这模糊阶段所带来的好处。

晓华朝她们走去,顺手在走道边的放菜汤处打上一碗“洗锅水”。寡清的菜汤除去几颗油珠子外就没别的什么了。他一仰脖子,满是味精味的黄汤顺着嗓子眼咕隆咚地灌进了肚里。有人说饭前喝一碗汤,是个好习惯,也有人持不同意见。晓华试过饭前喝点汤,并不涨肚子,对后续的进食没占位性阻碍,于是,喝汤这方法也就被采纳了。

“这大字报还真有创意。在峭壁上建灯塔可不容易,要获‘守塔权’,恐怕概率小到人可以蹦出地球。拿笔的手去抓擀面杖——想承包食堂,搞改革,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晓华对苏红和欧阳静说道。他沿用单位里固有的思维模式去做判断,提前预示出令人沮丧的结果,对这具有创意性的改革做法泼撒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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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9 23:22:1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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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红笑道:“你又说文绉绉的话,我们听不懂。你能不能讲点让老百姓都明白的语言?”说完,她翻翻眼皮子。

晓华压低声音问道:“文革遗风怎么跑到饭堂来了?谁是带头大哥?”

欧阳静摇头,表示不知道。

苏红说道:“我们怎么会知道,又没人通风报信。”她成竹在胸,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很有把握地猜起来:“我想,肯定是你们一号单身楼里的人干的。不过,像你这样狡猾的人参与的可能性不大,可以排除。”

“太过分,我没做什么呀!这大白天的,就被装进黑布袋里,还被不眀不白地栽上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我到哪去伸冤?” 可怜兮兮的晓华已经委屈得不成样子。

“欧阳你说,是不是他自己长的尾巴?怎么是我们给栽种的呢!就算要植树造林,那活动也是在五四青年节前后才搞,还早呢!欧阳,那东西叫什么来的?”苏红和欧阳静相视一笑,说起对口相声来。她们俩人住同一间宿舍,默契配合已经不是一两天的功夫。苏红轻轻一抖,就把话题展开了。

“青春的秃尾巴!”欧阳静加上美丽的修饰词汇后,把主题词再次强调了一遍,给晓华又一击致命打击,就连尾巴的毛也都拔光了。

“今天吹的是那股斜风,我是开步必受绊,伸脖必遭套,好端端的言语,全被拧成大麻花,歪曲成了卷!一会儿回宿舍去翻翻老皇历,看看大水冲了哪座龙王庙。”晓华把眼神放到老远,分散她们的注意力,那意义在于希望她们不要把他大卸八块、五马分尸,弄得不成人样。女人的智慧一旦被激发出来,思潮就如江水泛滥,破堤决口,势不可挡。晓华不敢去招惹她们。

“哎,你同屋的伙伴回来没有?他说给我带歌本呢!”苏红把手中的碗端成和眼睛平齐,欣赏着碗边的花纹,问话从嘴里溜了出来。

“你说黄赫平啊!他探亲假差不多要到期了,就这两三天,他一回来我就提醒他。”晓华答道。

声浪突然掀动起来,晓华扭头一看,党委书记、所长率领一帮中干匆匆走进来,就像母鸡领着一串小鸡摇摇摆摆、浩浩荡荡地扑向秋后的麦田。总务处长耷拉个脑袋也跟在后面,那样子八成是偷了嘴,心虚。饭堂事件捅破了天,他挨板子估计是在所难免的。廖书记、张所长走到大字报下,仰头看了一会儿后,转过身来,面对大家,书记的眉头拧成了大疙瘩,他清清嗓门,开始一本正经地发话:“同志们,你们反映的事,我们会认真调查、仔细研究,尽快给你们答复。如果情况属实,我们会追究相关责任人的责任,请大家相信我们。现在是吃饭时间,大家打饭吧。”

廖书记和张所长私下交换意见后,嗓门拔上一个高八度,用压倒多数的声音说道:“是谁贴的这张大字报?请你们的代表过来,我们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各单位的领导,请做好你们处室同志的思想工作,下午三点到所办公楼开会。”

这雷声从饭堂的天花板上打下来,落地开花,动能瞬间转变成蓄势待发的势能,顿时,饭堂鸦雀无声。抓出“惹是生非”的人,是戏剧的高潮环节,也是曲线变化中最精彩的节点。蒙太奇手法接二连三地在现实的大舞台上拉出美妙的景象,如梦幻般的神奇!大伙儿转动脑袋,张大眼睛,撒开视网,扑捉着哪怕是丁点的移动目标,生怕漏瞧见什么似的。

这时就见几个人头向前窜动,人群嗖地掰成两瓣,犹如龙卷风分开金色的麦地,弄出一条走廊。激情锋芒扬飞剑,铁骑风云踏平关。原来领头的是他啊!

这哥们叫刘放,晓华的邻居,长的剑眉星眼,架着一副黑框的眼镜,隔着玻璃镜片也能感受到他眼中咄咄逼人的锐气。头上的毛发又黑又粗,要是让它自由地生长,八成他就变成了刺猬。他面阔口方,直鼻权腮,棱廓分明,枣黑色的皮肤里透着果断和刚毅,凭那长相就知道他可不是省油的灯。前几天,晓华还窜到他屋里借墨水,就看到他们几个在那嘀咕商量着什么,当时没太在意,早知道是这事,也弄几句进谏裹进他们的大字报里,水过山丘了,晚啦!晓华惋惜地叹上口气。

张贴大字报,这招还真绝,不这样做还真不行。伙食问题,大伙已经向上面口头反映了多次,有没递过折子还不太清楚,但从没被引起重视,这是很明确的。就为菜里有苍蝇的事,有几个单身汉还和炊事班的人动手打过架。武斗是搞不过他们的,人家提着菜刀冲出来,这帮书生还不是只有落荒而逃。当官的在对那事件的处理上搞得是稀里糊涂的,莫明其妙地就不了了之。难怪刘放他们几个别出心裁来上这么一招。也好,动点文字刀枪,展现一下秀才造反、纸上谈兵的本能,让领导们好好领教马王爷有几只眼的厉害,管它是睁着的还是闭着的。

秀才们拿饭堂的事下刀,对所里的沉疴拉口子,想以贯彻上面布置的改革指示精神为契机,借而打破所里多年结成的关系网络,迂腐的脑门发了烫。所里从上到下,特别是重点研究室的中层干部几乎都是所长、书记的亲信,同学和校友占了绝大多数的比例,就从这一现象也能抓住一点本质的属性。改革只要一动就会牵动全局,谁会让人鲁莽地去动那根神经,即便是要改革,也得考虑孰轻孰重,解决问题要一点点的来,循序渐进,不可能一夜之间就气象万新,凡事都没年轻人想得这么简单。饭堂这事件的预后如何,还真没谁能说得清楚。

“现而今,裸胳膊露腿伸脖子昂头上阵的人还真不多见,是稀世珍品。刘放这么一闹,必将成为茶余饭后的议论的焦点人物,人一旦出名,麻烦就会多很多的。”晓华说道。

苏红却不以为然地唱出另一个调子:“我就欣赏这样的人,骨子刚烈,朝气蓬勃,生命中充满青春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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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9 23:23:4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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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静悄悄拉动苏红的衣袖,示意小点声,免得引起别人的注意。她笑着对晓华轻声说道:“你别站在队外,快排到我前面来吧!”

晓华会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欣赏归欣赏,做枭雄也的确让人敬佩,但往往绑在树上烧得冒烟的也是这种人,我觉得处理问题时应该讲究策略和方法为好。”他话一出口,就觉得话的味道有些不大对劲,好像自己在争风吃醋,和谁争宠似的。晓华尽力想着如何把这不得人心的感觉打薄,他念头一转,笑道:“我这几天忙着加班,睡眠不足,身体严重透支,脑袋比较混乱,吃了饭就去补觉,睡一下午。头要开会,假都不用请了,晚上再了解一下事态的进展情况。如果出头鸟被打下来,那咱还是作乌贼比较好些。”

晓华这一处事原则是大有典故。分配到所后,被人领到室里报道的头一天,他激情四射,看到一大堆仪器觉得新鲜,好奇地扭动一台进口仪器的旋钮,那仪器价值在几十万美金,在仪器没工作的状态下动一动本不是个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被人瞧在眼里,记在心上,往上一反映,入所教育会上、室职工大会上,被当作反面教材来讲。尽管他遭遇的是非点名的批评,可自尊心受到莫大的伤害,他真恨不得往地缝里钻。那件事后,他夹着尾巴谨慎做人。好些年后,媳妇熬成了婆,树怪也修成了精,他终于明白凡事都要留有余地,不能逞强出头。补钙太多,骨头也会变脆易折。他游刃有余地玩弄他的人生哲学,尽量避免和他人的利益发生冲突。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年闲散的日子。

苏红脑子里幻想着乌贼逃遁的情景,在“狡猾”一词上大做文章,“晓华,你真是狐狸变的,还会在水下放烟雾弹,两栖人才,难得啊!”

“可不是嘛!墨水喝多了,不变乌贼都不行。”欧阳静笑着附和道。

打好饭,他们找到张干净的桌子。纷纷把各自打的菜推在中间,一同分享。欧阳静去存放碗筷的地方,从柜子里取出鱼罐头。请晓华打开,又多添上一个菜品。

“晓华,你最近瘦多了。”欧阳静低声说道。

“赶项目进度,熬了几天夜。不过,不要紧,很快就能恢复。”晓华满不在乎说道。

午饭快接近尾声时,欧阳静从包里拿出暗底粉红花色的信笺,递给晓华,说道:“我知道你喜欢研究诗词,有很深的造诣。这是我胡乱写的,你帮我看看。”

晓华接过一看,信笺上工整写着:

诉衷情
砌阶千层思绪多,春意闹。
光景催,声声,近咫毫。
焦虑挑眉高,哎呀!期约该几时,何计好?”

《诉衷情》(仿《诉衷情》词牌)





好一个“声声”!这分明是一副闹春图。他心头一阵慌乱,抬眼瞧欧阳静,见她的表情十分平静,没有丝毫的异样,这才放下心来。他想:“也许就是一首词吧!年轻人吟诗作画,喜欢无病呻吟,稀疏平常的很,自己就常这么干。写的诗词大多都是文字堆积,没什么实际意义。我可别想偏了,曲解了她的意。”晓华又仔细地看了一遍,他感到诗词里流动着一种灵气,仿佛听到来自灵魂的深处的声音,他怎么看那诗词都像是少女对爱情的真情表达。晓华再度抬眼看欧阳静时,见她眼波流动,荡起了阵阵涟漪。欧阳静碰到晓华的目光,脸有些微红,她低下头,用手中的饭勺玩着碗里的饭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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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9 23:26:0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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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华笑着说说:“写的很棒!欣赏你无拘无束的行笔风格,不受格律平仄的限制,你这词的境地很精妙、传神,把女生的心思表现的淋漓尽致,好词!”

“词中‘声声’叠用,有点意思。怎么你们女人都喜欢用结巴的语言呢?”晓华开始耍小聪明,东拉西扯地炮制安全话题,不在男女感情话题上打转,转移聚拢的视线。

欧阳静停下手中的勺子,疑惑地望着晓华,不知所云。

苏红嘴里还包着饭,就迫不及待问道:“什么结巴?你没头没脑地,上来就欺负我们,大摆大男子主义,要知道,在语言上我们女人比你们男人强的多,女人几乎没有结巴,相反,男人中结巴比比皆是。”

苏红这一阵抢白,晓华无地自容,想到今天自己四处碰壁,浑身的毛都被拔个精光,七十二式的猴变本领使不出丁点,倒霉的一塌糊涂。可他又有些不甘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于是,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道:“南宋女词人李清照,她就是个结巴。”

“什么?”苏红听他这么一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晓华也太能调侃,把稀泥抹在白布上硬说是狗皮膏药,假得也太滑稽了。

欧阳静捂着嘴,嗤嗤地笑起来。她尽量不发出声响,就看晓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据史书记载,李清照结巴成癖,不光口吃不说,就连她写的词里面也没忘记结巴一下。她最著名的结巴诗词是《声声慢》,词牌用的就很结……结……结巴。”晓华绘声绘色做出结巴的示范。

他把欧阳静写的诗词递还给她,说道:“好词,保存好,几十年后,再读,一定很有味!”

欧阳静见他读懂了她的心声,神态娇羞起来,她微微地点点头,“你别光顾说话,这还剩这么多鱼呢!”说完,她把鱼罐头往晓华前面推近。

“李清照那可是个大才女,和欧阳、苏红差不多。”晓华察言观色,取悦她们,时不时地说些恭维的话,宽宽她们的心。

“别拍马屁,你把‘结巴’依据拿出来。”苏红凭借她那股钉子精神,从小学到中学,从中学到大学,均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她一直保持,并继续发扬光大下去。看来,她这一锤子买卖不砸出个眼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这就是明摆的证据嘛!”晓华牵强附会地往上乱拉一气,有模有样地摆出一副学者的架势。

听他这么一亮出答案,欧阳静和苏红都笑起来。

对他这种野性的、毫无道理的幽默,胡编乱造“史记”的行为,苏红提出严正交涉,“晓华,你知道吗?你制造了多少历史上的冤假错案,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你的险恶用心,欧阳今天就被你诬蔑成结巴了。”说完,她自己先行笑开了花,眼镜片上都漫起雾汽来。

“我没说欧阳静是结巴。”晓华极力辩解,问道:“欧阳,我没说你是结巴吧?”

“嗯!”欧阳静也笑坏了,幸好她嘴里没包着饭,否则非被呛坏不可。

吃完饭,晓华和她们道别,回单身楼睡觉去了。

傍晚,天下起淅沥沥的小雨,四周静悄悄的。稠密的小雨把夜幕下的路灯弄得模模糊糊的,那蒙蒙的灯光把路上的行人包裹成一团团晃动的影子,再一点点褪去它们的颜色,慢慢地散尽在黑黑的夜里。

单身宿舍灯火通明,走道里整齐地摆放着一辆辆的自行车。也不知道哪间屋里放着卡门序曲中的《斗牛士之歌》,坚定有力的进行曲节奏、威武雄壮的音调,那充满活力的旋律在走道里回旋、飘荡。韵味、踏点、合节拍,晓华不用自主跨动舞步,端起一盆衣服,向盥洗室走去。

从盥洗室的门到长长水槽的位置大约有三米左右的距离,那片“开阔地”几乎成了一片沼泽。水漫“金山”已经有些日子,大家尝试过排堵,手头没专门的工具,疏通失败,也就只好作罢。就此事,向上面反映多次,有关部门相互推诿,问题一直都没得到解决。无奈之下,大家捡回些砖块,错落有致地打造了一条水上通道,每当去用水的时候,行走于上面,都免不了跳上一段古典芭蕾,无形中打下‘扎实’的舞蹈基本功,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黑天鹅培训班出来的毕业生。

“晓华,洗衣啊!你知道今天饭堂的事了?”大李问道。

大李同刘放住同一宿舍,这次事件没见他露头,但他一定知道详情。

晓华点点头,说道:“干得还真不赖,有结果吗?”

“下午开会讨论,结果是把总务处长和工会主席调换位置,换汤不换药。他们说请好的厨师,改善伙食,每月公布饭堂的收支情况,施行民众监督机度。刘放受到表扬,说什么紧跟时代潮流,有改革创新精神。鬼才知道是不是猫哭耗子呢!”大李停顿一下,接着说道:“新的总务处长是女的,她上任可能会好些吧?!这帮当官的,也不长脑袋,整天都想些什么乱七八遭的东西。不知道小老百姓就为那么张口吗!只要喂饱、喝足,你让他们跑呀跳呀,拉车推磨扛麻袋,他们能不去吗?!这个浅显的道理咋就不明白呢!他们脑袋里真有包,但愿这场饭堂事件能给他们敲上警钟。年青人做事有时不一定按规矩出牌,真大闹起来,对谁都没好处。”

“看看我们这盥洗室和厕所,也够糟糕的……”没等晓华说完,大李就接过话头,说道:“这次也提了,但上面说要打个文字报告给他们,这样便于系统研究。写报告的事,刘放在动笔,应该这几天就能递上去。”大李洗完衣服,离开盥洗室,回屋去了。

晓华开大水龙头,几个回合,衣服上的肥皂泡泡就被清洗干净。他回到屋,晒好衣服,站在窗边,望着夜雨的飘落,听着楼上传出的悠扬笛声,静心地体会这如诗如画般的景致。

他喜欢淅沥沥的雨,那能使他的心绪变得宁静。他顺手抓起吉他,拨动琴弦,唱起《少女的眼睛》这首乌克兰民歌来,“黑色的眼睛,少女的眼睛,乌黑的眼睛明亮晶莹……”唱着唱着,他的左眼皮一阵狂跳,晓华来到镜子前认真仔细地进行研究,没发现眼睛有什么异常。他依稀记得哪本书上写过眼皮跳的含义,究竟是左跳好,还是右跳妙,他没记准确。于是,他开始翻查藏书,寻找根据。好不容易在一本小说的章节里找到这么一句话:“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尽管这算不上什么真正的依据,至少也捞到一个心理的安慰。如此好的兆头,使他兴致大发。晓华静坐于书桌前,闭上眼睛,把头正对明晃晃的白炽灯泡,眼底浮动出流云般的景象……

他静静地在脑海里构景,造境,任美的思绪纷飞。徜徉在天地的蓬勃生机之间,风情于万物化生的幻景之中。看着水中的鱼儿快乐地游荡,聆听鸟儿宛转地歌唱,沐浴在和煦温暖的阳光中,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泛舟。堤岸青郁,花草芳香,翠柳在微风中拂扬,视野空旷浩淼,心思飘飞,情系丝线,撒网欢畅。“啦啦啦”的灵感跃上心头。他欣然提笔,写下一首仿古的词句,玩起颇见巧思的文字游戏,抒发自己对和谐自然的无限感怀来。

垂钓,真好!
金雀闹,水下咋会知道?
波光欲分两番景,浮标,依侬心儿跳。

一网撒尽万钩空,啦啦啦,霞映渔夫笑。
香荷娇,红水照;哎呀!鱼儿咬住了。

《垂钓》(仿《河传》词牌)





哎呀!鱼儿咬住了,咬住了!晓华的左眼又是一阵跳动,这次的感觉和以往有些不同,它的节律舒缓,轻柔,像小提琴拉出的悠扬曲调,像飞越窗棂的天籁之音,像大海潮涨潮落的海涛之声。这声音来自远方,飘飘忽忽的,慢慢地近了,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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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9 23:29:1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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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红雨暖玉香,二月挠春痒。


变态正当时,蝶舞花群芳。



画眉黛,更新妆,伊妹穿梭忙。
岁月燃千度,试比谁痴狂。









《阳春二月》(仿《生查子》词牌)


南国的三月,桃花开了,枝头生出嫩绿绿的新芽;小鸟儿叽叽喳喳地在树间扑腾,亮着各自的嗓门。青青的小藤儿一勾一搭地缠上树干,使劲地拔直了腰,往上窜着头。绵绵的细雨纷纷扬扬,给立体的油彩画儿平添了几分朦胧春意的神秘……

晓华和陆蓉去市里情报所查有关传感器方面的资料。闲聊之余,陆蓉向他透露一个天大的秘密:“小丫有男朋友了,是个研究生。”

晓华好奇的有些惊讶。大家在一个工事里并肩作战,马小丫被满天飞舞的流弹击中,居然自己还不知道,这种漠不关心的态度怎么也有点说不过去。他关切地问道:“怎么没听说?消息是真,还是假?小丫男朋友是哪的呢?

“是二室的韩磊。”陆蓉十分明确地答道。

韩磊住晓华隔壁,身高大约1.65米左右,带着眼镜,阳气差点,阴气多些。他被分拣到“小白脸”的目录分类是基于其外表的形象,和他本质的属性好无关联。晓华脑袋里迅速闪过他的面孔。他有些吃惊,急忙托住下掉的下巴颏子,说道:“韩磊?!不会吧!他个头这么矮,小丫不低于1.60米,两人不太般配吧?”

“人家是研究生,个头矮点有啥关系。”陆蓉的理直气壮话语,就好像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她这一语道破了天机,把小丫的爱情从哲学的范畴里硬生生地给拽出来,毫不留情地渲染上了现实主义的浓墨色彩。

这年头,文凭热得烫手。所里有几个八臂哪吒,不知道从哪弄到了大专、本科的文凭。原先就读的学校一升级,他(她)们的文凭也跟着更新换代,重视知识的程度得到空前的认同。那些没花什么时间,仅耗费点精力的就获得文凭证书的人们,突地往上一窜,升了职,发了官,名正言顺的走进科技大时代,坐上摇摇椅,那威风八面的劲儿再次验正了“知识就是力量”的伟大真理。文凭是知识的牌坊,立得那儿,怎么也能让人刮目相看。

韩磊的学历可是真实的,若大几个红章那是毫无半点的虚假成分,只是他的身高始终落后于他的文化高度,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遗憾。不过话又说回来,个矮的人优点很多,思维敏捷,反应极快,从大脑发出指令绕地球转一圈,回到始发地点所发生的时间,也低于高个子的人,沿任脉督脉转一周所运行的时间。生活材料偏低,可省一笔不少的开支,这也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人是爹妈生的,在高矮上,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凡事都不能以高矮论英雄,历史上就有很多例子可以考证。拿破伦个头矮得够可以的,眼鼻口耳喉四肢躯干堆在一个圆鼓鼓的灯泡里,闪烁着,发出耀眼的光芒,一照就亮了几百年。晓华觉得自己口里冒失地蹦出“矮”字,心中好生惭愧,暗自检讨起自己来。

“陆师傅,你消息来源正确吗?”晓华情愿那不是真的事。小丫的模样挺逗人的,一朵刚开的花儿,才打开花瓣,刚有点甜甜的味,正是招蜂引蝶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挑三拣四,就这么一剪子下去,插进花瓶,成为屋里的摆设。没了土壤,离开种群,退了野味,多少会有些寂寞的,呜呼唉哉!

“哪会有假,我家那口子介绍的,都好上一个多月了。”陆蓉觉得自己做下天大的好事,说起话来的神态,宛如头上插着花儿的媒婆,露出了扬彩儿的那份得意。陆蓉的丈夫和韩磊是同一小组的,陆蓉又是小丫的师傅,把俩年青人拼凑成一对,用圆规画圈,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正应那句“近水楼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千古绝唱。难怪猫儿没闻到鱼腥味,原来是有水在做掩护。

为了弥补刚才犯的口无遮拦的坏毛病,晓华虚伪的,满脸赔笑,口是心非地说道:“陆师傅,你还别说,他们俩人还长得真像,没准前世就是二口子。”言下之意大有赞赏她所做出的成人之美的伟大壮举。

有人说过,拍马屁是门学问,晓华的那本《三言两拍》的书已经有些年头了,他只看过书的大标题,里面讲的啥内容,他一点不知道,猜那一定是本恭维人的书,他望文生义地把公案侠义的警世通言稀里糊涂地认定成传世的马屁经教本,实在是在糟蹋圣贤。每当在他运用拐着弯拍马屁技法时,他就会想到自己那本“马屁经”。倘若他真看了《三言两拍》,搞明白里面的内容,那还不羞得头往裤裆里栽。

晓华不自觉地流露韩磊和小丫的不匹配,当他一想到陆师傅两口子和韩磊他们几乎就是出自同一个版本,顿时虚汗直往外冒,他忙搜刮词汇大典,随时补上自己捅的漏子。他真担心刚才一席话,万一没拍好,正好拍在刚打了针的屁股上,疼得别人跳起来,自己费了劲,还讨不到一个好。晓华怯生生地看了陆师傅一眼,见她乐呵呵的,心里如释重负,他也乐呵呵地傻笑起来。

小丫的故事,算是个好兆头。到了发情的春天,绿的、红的、花不溜湫的花草都从地下生出,公开在风头里招摇,引诱彩蝶、蜜蜂的光顾。摇晃的枝柳更是风情万般,招惹鸟儿整天啁啾地打情、骂俏。“排排坐,吃果果,你一个,我一个。” 下一回合,丘比特的箭射中谁,那就看谁不怕死地往前站。怕箭?想躲?无论你是谁,躲得过初一,也逃不过十五,说不定哪天回到家,厨房里就飘出个田螺姑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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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9 23:31:2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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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完成,受陆师傅热情款待,晓华在她家饱餐一顿。回到单身宿舍,刚进楼道,就见寝室的门洞然大开,扑出来的通亮灯光照亮了一大片走道。黄赫平探亲返回,这下 “俱乐部”又要闹腾一阵,此人浑身都是艺术脓包,就像脸上长的红体白头的青春痘一样,怒放地毫无规律,但总那么妖娆可爱,烂漫的情调全然显现在人们的视野当中。仅这一点,就比晓华强许多。晓华的豆豆不往脸上长,它们往屁股上生,一点体面都没有,幸好脸上有点胡须点缀,否则一定会被人揪到台上学演梅兰芳的。按不成文的规矩,探亲回来者须携带地方特产来孝敬大家。黄赫平这次回来,一定带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可以安慰一下肚里的馋虫。青春的饥渴在没被开发前,全浓缩在吃喝上。晓华一想到这,喜滋滋地加快了脚步。

床上、凳上、桌上坐满了人,就差衣架上没挂上,七嘴八舌好不热闹。屋里一片狼藉,云烟袅绕,瓜果皮、干货壳、糖纸丢了满地。屋子里的甜香味飘满走廊,难怪过往行人都要拐到这房间来看看,结果,自然而然地把屋子塞了个满。晓华进屋拍了黄赫平一巴掌,送上这个见面礼后,就忙去收罗“进口货”。嘴里吃颗水果糖,嚼着花生米,那真是香甜满腔,言语里都带上几分亲切。“都说些什么呢?”晓华没忘积极参与的重要性。

黄赫平笑着,指着韩磊说道:“这小子有情况,刚还在提审他。”

韩磊的脸兴奋的通红,隔着玻璃镜片的眼珠儿闪着金晃晃的光,鼻子尖冒着细汗,两嘴角的盐碱地干白白的,感觉戈壁滩真能渴死要去探险的人们似的。这等模样,一看就知道他说了不少掏心窝子的话。在万人堆里,他这么突出的表现那可是不多见的,八成有什么目的,这家伙书念得不错,脑袋瓜好使得很。

“晓华,你们组里的那个女的已经被韩磊叼了去。” 大李幽幽地说到,仿佛是排队买菜,刚排到他就卖完似的,令他垂头丧气,有苦没处说,有冤没地伸。

幸亏有陆蓉提前对他放了风,晓华的免疫力大大加强了。晓华故作惊讶,说道:“啊!我们正准备策划组织展开春季攻势呢!韩磊,你小子捷足先登,下手够快的,多久学会九阴白骨爪的功夫?”

韩磊咧开干干的嘴角,得意地笑着说:“要想知道这秘密,交点好处费吧,用饭票替代也行。”韩磊平时嘴上缝上一条拉链,把自己的思想装在套子里,决不外露,稳沉而又老练,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啦,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曝光他的个人问题,一定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对晓华拿捏起架子来,估计是在晓华进屋前他所做的宣传工作取得了辉煌的战绩,主线上已经大获全胜,支线上他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不去理会了。

“你小子那点歪歪肠子,黄豆点大的心眼,想蒙我,没门!就那么点东西,在云层里放不住的,雷声一响就滚落下来。”晓华鼻子里哼了一声,想到韩磊的情况早以了然于心,他的敲诈勒索也就自然失了效,于是不去理会他。

韩磊是真机灵,大聪明!在这场合下大张旗鼓地宣扬他的爱情故事,明摆着是杀鸡给猴看,吓退竞争者,手段之高明令人叹为观止,真是深谋远虑啊!

“没戏了,韩磊已经得手,定情礼物都买好。”大李怅然得很,口里喷出的烟色灰得发了黑。前些日子,大李还有一搭无一搭地问过小丫的情况,看来他正懊恼没及时下手,错失大好良机,他也太自信,以为排队排到前边就能顺理成章地摘得花冠,就没想到四脚蛇要逃出魔爪,也会丢掉根尾巴,什么猎物都好逮,唯独女人最难抓住。

经大李一提醒,晓华这才注意到韩磊手里拿着一个纸盒包装的东西。“就这个?什么东西?打开瞧瞧。”晓华说道。韩磊怪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看到他尴尬的样子,晓华估计他拿出来卖弄的时候,一定被大家戏笑了一番。

葛宏接过话,说道:“刚才我们已经看了,那丝巾的颜色大红大绿的,好鲜!正好做新娘上花轿的花头盖,喜气的了不得。我们小组看来要嫁闺女了,晓华,我们可是韩磊的大舅子。”

晓华拧着脑袋,想了一下,说道:“马小丫没叫过我‘哥’,要当大舅子,必须进行方案论证,葛宏你先当着,全权代表了。”他接过丝巾,抖开一看,“真土!土得掉渣。”他脱口而出:“在哪买的,拿去换,选什么也比这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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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9 23:32:5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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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放开口说道:“不愧是娘家人,关心程度就是不一样。韩磊是在市百货大楼买的,大家正在给他出主意,让他拿去换,估计这事有点难度。”他笑了笑,又说道:“刚才还在悬赏勇士,若能换成,韩磊请二份回锅肉。”

“这简单啊!”晓华不假思索地说。

韩磊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几乎带着央求的目光望着晓华:“哪你老出个马如何?”

瞧见韩磊那没出息的样,晓华笑起来,“哈哈!校场点兵啊!三份回锅肉,本帅才会亲自出马。看在你送小丫的份上,我只好两肋插刀了。”话没经过大脑过滤,就从嘴里吐出,多少有些鲁莽。晓华环顾四周,才发现,他成了冤大头,愣头愣脑,揭了皇榜。事办成,那是图财;事办不好,那是吹鼓一张大牛皮。里外看,没一面是光洁的。

事情就这么敲定。韩磊像捞到急急如令的神符,喜得坐立不安起来。

黄赫平摸摸晓华的额头,说道:“烫,发烧至华氏108度!韩磊,你小心啊!别半道杀出个陈咬金,劫了你的钱财。”黄赫平无端地使用华氏温度,把温度数值抬的高高的,吓人,就仿佛说完一句话,故意在句尾吊上一个“啊”字,在铆上一个惊叹号。他似乎要引起人们的注意,把他满腹经纶都通过华氏和摄氏温度的转换而表现出来。

韩磊嘻嘻一笑,眼球珠子骨碌碌的,整整自转了一周,他摆出一幅油彩画样的神秘造型,语重心长,煞有心思地说:“不担心啦!那天晚上,我们已经……” 他有意卡住半截子话在喉管里,不放出来,让人条件反射地涌出口水,诱发听众想入非非的情绪。屋里顿时一片肃静,鸦雀无声,不知大家是在默哀还是在遐想?

黄赫平见状,忙叉开话题,问刘放道:“牛儿,听说你几天前大展雄威,势如破竹,把饭堂给顶了个底朝天,角没伤到吧?”

晓华干咳一声,接过话题,“哪能啊!人家从西班牙一路杀将过来,都成了精,谁要是螳臂当车,撞他粉身碎骨。”他说完,向空中抛出一颗花生米,扬起嘴巴,接个正着,大牙一嚼,咬个粉碎。

葛宏挪动屁股,站起来,说道:“牛魔王再狠,也斗不过猴子,猴子再猖狂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掌心!”这一串的逻辑推理就像是玩弄几个数学等式,不知道他的后面还会演绎出什么名人警句和历史典故来。

葛宏吐了一口烟圈,接着说道:“要做猴子,有二条路可选,其一,上峨眉山,其二,进动物园的铁笼子。不知刘大人意下如何?”

显然,刘放不想谈及此事,他嘿嘿笑了一下,默然不做回答。

晓华忙抢过话头说道:“葛宏,你能不能坐下,你立着,就像进入倒计时,底下喷气,越过重洋,就能打到美国的东海岸。你在那里拿着火把,头上大放尖尖的光芒,光耀了太平洋,可,怎么转眼间就东渡回到大唐,站在金銮殿前成为汉白玉雕像了?”

“还是晓华厉害,不愧是改革开放的外科大夫,葛宏经过他这么一次大改造,变了性子,魅力四射,大放异彩,难怪法国后悔把自由女神送给了美国。”黄赫平也参与进历史紊乱综合症当中来了。

“还放导弹呢?简直是捣蛋,乱套了!这样下去还怎么得了?!伙计们,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葛宏说完,深吸一口烟,把烟屁股往窗外一扔,拖着他细长的影子走了。

韩磊抬腕看表,说道:“我有约会,也得走了。”临出门前也没忘记嘱咐晓华明天一道“换丝巾”的事。

大家都散去后,黄赫平和晓华把屋里收拾干净,他们聊起最近所里发生的事,推敲着韩磊所说的那些话的真伪性,都觉得他可能是有意在诈唬。但,男女都在青春期,干柴烈火的,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反正韩磊的事与他们都无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说完也就完了。

“赫平,你走后,苏红和欧阳静常打听你,前些日子还问及你多久回来呢!看来,你女人缘还不错,是不是也该下个套?”黄赫平一笑了之。他低头看表,说道:“我吃晚饭时见过她们。话不多说,有事,我要出去一下。”他提起一包东西出了门。

第二天上班,晓华仔细观察小丫,觉得她是有些不大一样,金黄色的绒线衫敞着襟,露出沉甸甸、微垂的乳房勾画的轮廓曲线,圆圆的肥臀和水蛇的细腰弯成一个漂亮的大S型。似乎经过韩磊那些发人深省的话的一夜催化反应,她凹凸酮体的使用价值就和人类的繁衍生息的价值等价地建立起紧密关联,在另一范畴里发生质的跃变。失掉自我自由的个性,换上成熟的衣冠,又给社会平添了一道新的、亮丽的风景线。晓华告诫自己:“以后对她说话得注意分寸,不能天一句,地一句的瞎侃了。”

就像鸡公,拉屎总是头节硬一样。近几天所里在严抓劳动纪律,无故迟到早退旷工若被抓住,会被重罚。既然和韩磊有约定,就不能失信,毕竟所里搞纪律的口号才出,不能明目张胆地顶风作案,晓华心头一转,有了点子。他一到办公室就显出一副无所事事样子,泡好花茶,抱在手上,晃悠悠地到主任那儿去打个照面,瞎拉上几句话后,又窜到别的办公室里乱侃上几句,为溜号做好铺垫。挨了一会儿时间,他在组长秦明面前含糊地打个招呼就溜出门,和韩磊在所大门碰面,骑着自行车上了路。

清晓好,芳香闻,雀鸟向天问。
和风暖意爬青埂,笑红日东升。

阵营齐,轰鸣声,滚滚入红尘。
天南地北纵横道,路上是行人。

《上班》(仿《喜迁莺》词牌)




骑车到市里要近个把钟头。沿路风景秀丽,花花绿绿的、流动的景致分外抢眼。一路上晓华的眼睛就没闲住,就好像他被关了很久才放出来似的。单位里的几百号脸面,都早已经熟视无睹,有好些靓丽的容颜也能唤起他美的思绪,可毕竟那是镜中月、水中花,如果稍不对自己的眼神加以管束,伤及自己脾胃的事是小,落下花眼斜眼贼眉鼠眼的坏名声那就是大事了。而在单位以外的花花世界,自由度大大超出笛卡儿的二度空间,你想建多少根坐标线都没人管,唯独令人遗憾的事是视觉的记忆总那么的短暂,常常连个黑白影像也留不下来。老天制造人类时,就留下这么一点点遗憾。为了防止人类事后的埋怨,他也动过脑筋,在出产成品的时候,给每个人都捏造了“想象”这靠不住得东西,让人类自己折腾自己,他在一旁看着,偷着乐。晓华一度想记住点什么,可,转眼既逝,他放弃了记忆的学习方式,匆匆浏览起来,视野的张角大于270度,收获颇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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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9 23:34:2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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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磊的车座调得很低,两手的肘拐弯曲,像平端盆子似的掌控车的龙头,身体向前倾斜,像抽去脊椎似的趴着骑车,打不直的脚儿蹬一蹬的,弯曲的身体随着脚的抽搐,一耸一耸的,笨拙而又别扭地骑着车,姿势十分难看,极其影响市容。这骑车的样儿,不光光韩磊是这样,路上的比比皆是,多的像簸箕打翻在地,四处滚动的黄豆粒,真不知道美化市容的提纲里面有没有涉及到这一块?

韩磊十分担心晓华能否兑现他的承诺,一路上一个劲地唠唠叨叨。要知道,那时百货商店的东西卖出去是一律不退换的。实现“换丝巾”的行动计划确实有很高的难度,搞不好还会被损一通,就此落下生气的病根,那可就真不值了,毕竟没花几个钱,不能受丢面子的奇耻大辱,但包上头巾去演《地雷战》,那酸掉别人的大牙的责任也是负担不起的。所以,思前想后,还是只好硬着头皮试试换货,就假设自己痛一下,拔掉口里的虫牙,总比它时不时地发作好得多。

“你小子别婆婆妈妈的,大不了重买一条,犯不着瞻前顾后,郁郁寡欢的。”晓华不喜欢韩磊这性格,觉得男人就该刚毅果敢,不能优柔寡断的。他认真地对韩磊说道:“人和人之间是需要沟通的,只要方法合理,言语得体,一般都能取得好的效果的,相互之间交流这一点很重要,换丝巾应该不成什么问题的,你别担心。”

过了翠湖公园,前方的十字路口亮起高举在电线杆上的红灯。韩磊只顾埋头说话,蒙咚咚地冲过黄线,被逮个正着。岗亭的警察向他打出手势,让他停下来。一时的紧张,韩磊的手哆嗦了,就像一个酒囊饭饱的醉汉,一摇一晃的栽过去,慌乱中韩磊双脚落地,脚下拖出吱吱声响,皮鞋后掌上的马蹄铁和地面来了个硬碰硬,灰黑的马路上被拉出了两道白白的线条,像身囚徒衣服上的白杠,他差点撞翻警察。警察见他停下,向他行礼。没等他开口,韩磊下意识地抬起胳膊,照葫芦画瓢地举起手臂,爪子勾着,几乎靠在眉毛上,忙还上一个礼,那样子活脱像只大猩猩,十分滑稽。弄得警察愣愣的,哭笑不得。

“你没看到亮红灯吗?”警察没好气地说。

韩磊结结巴巴答道: “报,报,报告,我,我,我才学会骑车,没注意灯亮!”可怜巴巴的样总能博得同情,狡辩非死定不可。不是有则故事说狗熊不吃装死的人吗,韩磊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十二分的逼真,也许是真吓傻了,至于是闯红灯的吓,还是见警察的恐,就不得而知了。他脸色惨白的,眼神里露出的深深胆怯,让警察顿生怜悯,“下次过马路要当心,注意看交通灯。”

警察放了这家伙一马。韩磊歪打正着,有惊无险地混过这一关,逃过处罚。好运到来怎么做都不会吃亏,韩磊最近运气实在是太好,不服都不行。他工作出色,拿到了一个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不哼不哈,就把马小丫也抱到了怀里,真是事业、爱情大丰收。

交通灯变黄转绿,纵行的车辆又流动起来。

“麻烦帮我扶一下好吗?我只会上死车。”韩磊继续装疯卖傻。

警察帮助韩磊上了路,离开几米远后,韩磊熟练操纵车,左一晃、右一摆,得意地回头冲警察诡秘一笑,扬长而去。倘若那警察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后,非被气晕不可。

百货大楼在市商业中心黄金地段,改革开放的春风给市场带来繁荣的景象。来到百货大楼,韩磊躲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处,指着前方靠右边的一个柜台,对晓华说:“就是那售货员,我就在她那买的。她说话很不耐烦,驴脾气,不好打交道的,你要当心啊!”

晓华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丝巾拿来吧,呆在这,好好学习学习。”

晓华边走边寻思该从何处入手,他先晃悠到其他的柜台瞅了瞅,慢慢地向目标靠拢。

“同志,请问那东西多少钱啊?”晓华抱着胳膊,肘弯压着玻璃,胡乱指着一个陈列的商品问道。

“那有标签,上面写着价钱。” 售货员冷冷地答道。

这服务员大约三十开外,一头秀发,眉清目秀的,就是神态上有些显冷色调,如果她能笑起来,一定很好看。她穿着整洁,打扮得一丝不苟,脖子上围着一条漂亮的小白圆花色的兰丝巾,和她身上的工作服十分相配,格外顺看。

晓华眼神一扫,掠过她的面颊,盯住她耳垂上配饰的银耳环――镶嵌了一片叶子在圈上的、很别致的银耳环,眼里闪出智慧的曙光。他抬起身子,摆出一副认真讨教的模样, “请问,你那耳环哪儿买的?好漂亮。”

那售货员睖了他一眼,见晓华长相不错,不像是坏人,稍有了点搭理他的情绪,她不冷不热地甩出一句:“外地买的。”

晓华失望的表情装得蛮像,操着近于自言自语的口气谓叹道:“唉!真遗憾。我前些日子认识一个姑娘,长得非常漂亮,我想送她点礼物,如果有你戴的那种就好了!”他接着又说道:“你们长得很像,我刚看见你时,还以为是她呢!她不会是你妹吧?”晓华开始演起戏来,心里揣摩着如何把美学的朦胧意识洋溢出来,把她给熔化了。

听晓华这么拐着弯地称赞她的美丽,那售货员鲜活起来,她的神情由阴转晴,一抹的笑意漫上脸庞,“我妹还小呢,不可能是你的女朋友。”她和悦一笑,头微微往后一仰,轻轻一抖,把散落在前面的发梢甩到背后,得意的劲儿一直从胸脯挺到了鼻尖。

“耳环是我爱人前几天从广州带回来的,这儿没得卖。这耳环很美,我很喜欢,没想到你眼光还不错。” 她在高兴的同时,也没忘表扬晓华还有点品味,从而把自己再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她想到一个好的建议,并把预后的结果也提前给了评价,“你可以买点别的礼物送你女朋友,她一样会很高兴的,其实,心意比礼物还重要。”

“大姐啊,你审美观这么好,穿着打扮又这么的漂亮,你能给我点参考意见吗?明天就是她的生日,一年就这么一次表现机会,你说我送她条丝巾如何?”晓华笑意的全压到她的脸上。稍做喘息,又说道:“姐,选什么样的颜色比较时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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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9 23:36:1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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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华开口称她大姐时,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紧接着听见晓华把 “大”字在舌根处咬断,吞进肚里,直呼她“姐”后,她心里猛的一紧,小心起来。她仔细打量着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他儒雅、英俊,很有吸引力。

“这年轻人,真会说话,嘴上抹了蜜,很讨女人欢喜。”她开始喜欢晓华了。“异性相吸”的定律又在无形中被证明。女人的机敏天生就强过男人许多,结过婚的女人更是把男人读了个透,晓华所使出的那小小的伎俩,哪能瞒过她的火眼睛睛。

她满心欢喜地接受了“姐”的敬称,语言自然也就亲切不少。她用半责备的语气对晓华说道:“你可不能盯着时髦,每个人审美观是不同,穿着打扮也不一样,要根据个人的情况来定。”她问道:“女朋友肤色白吗?平时都喜欢什么颜色的服装?”

晓华迅速在印象里搜索小丫平时的打扮喜好,若有所思地说:“她的皮肤和你的一样白,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没太注意,好像她喜欢淡紫、浅蓝,还有黑白什么的……”晓华愈说,脸愈红,感到嗓子眼干结地说出来的字都四四方方的,一点都不圆润。

“瞧你,以后可别这样粗心,女人最喜欢的就是男人的体贴关心和无微不至。”她沉凝片刻后,对晓华说道:“选这条浅紫色淡白圆花的丝巾吧,这是杭州的丝织品,质量很好。”她从柜台里拿出来给晓华看。那丝巾的价格,正好和韩磊买的那条一样,晓华心中一阵暗喜。

“这样,姐围上给你作个参考。”

看见她熟练地在颈上系着丝巾,晓华的鼻子有些发酸了,“姐,你真好!”

“好看吗?”

“嗯!真漂亮,就这条吧!”晓华注视着她,眼里湿润起来。可,戏还得演下去。

“姐!”晓华发的声,尾音拖的很长,脸上露出难为情的神态,“姐,不瞒你说,昨天我工作太忙,走不开,就请同事帮忙,在这买了一条。他选的是大红大绿的那种,我很不喜欢,他要是让你帮忙选就好了。”

“是那种吗?”她用手指了指柜台里的红绿相间的丝巾。

“嗯,就那种。”晓华点点头。

“咳,那是老年人喜欢的。年龄愈大的人愈喜欢鲜艳色彩,年青人恰恰相反。家离这远吗?回去拿来,姐给你换。”她悄悄地对晓华说。

晓华从拎包里拿出丝巾,就好像拿出一份检讨书似的,难为情地递给她,说道:“姐,我带来了。”

她迅速地将丝巾接过,收进柜台,并从里面拿出一条完好包装的浅紫色淡白圆花的丝巾,“快收起来!”她轻声地说。没等晓华“谢”字出口,她使出眼色,示意晓华不要声张,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姐,我叫余晓华,徐去双人字旁的那个余,晓――拂晓的晓,华――中华的华。”晓华想到,戏要收场了,总要卸装亮相,自己报上“花名”,是“留取丹心照汗青”之举。这样做,尽管前面有点欺骗行为,但最终自己还是诚实的。

“记住了!我姓李,单名一个洁。”她又补充道:“以后到姐这就别演戏啦,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直接说,姐能帮到你的一定帮你。”

晓华的脸顿时变通红,不好意思低下头,嗯了一声:“姐,那我回去了?谢谢你!”

晓华离开柜台,那一刻的酸酸的感受只有他自己才能品的出,以后像这类“表演”的事,就是给他一头猪,他也再不会上场了。他走到在暗处观摩的韩磊的面前,把包抛给他。

“你真行,十二分的谢谢!。”韩磊好不佩服地称赞着,那一分的释然的心绪好像是搬走了他心头压着的五行山,话也变的简明而欢快,感激之情犹如江水滔滔,流得稀里哗啦的,就差没给晓华挂块金子牌匾了。

“快走吧,回去就差不多到吃饭的时间。”晓华心不在焉地应道。此刻的他还没从戏曲大舞台的故事里回过神来,韩磊的话全然没钻他的耳,就仿佛是二极管的反向阻值大的无法通畅似的。

返回所的路上,韩磊坚决要求不走原路,说是游历城市旮旯角落方能体会当地的特有的建筑风貌和百般的风俗风情。这种牵强附会的理由,瞒天过海的手段,无疑是打肿脸充胖子。嘴上的诚实和眼神的欺骗终究没能统一起来,韩磊蹩脚的演技实在不敢恭维。晓华明白他是怕再遇到那警察,如此煞费苦心制定新的行走路线,这小肚鸡肠的做法,遭到晓华轻蔑的嘲笑。

他们穿越大街、碾过小巷,颠簸地往回赶路。在一个拐角处,突然过来一辆自行车,晓华的车直冲撞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哎呀”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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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9 23:38:2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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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华飞身下车,把车一甩,冲过去,一把抓住那骑车人的手,往上一提,干净利落的动作,避免了人仰马翻的事件发生。这场突如其来的变化像一道闪电、一声春雷,瞬间就完了事,可那斑斓的猛虎凶悍的铁尾横扫过的后怕,惊的人冷汗直冒,纵有八分的酒醉也会立醒十分。晓华定住神智,才看清那人的面孔。突然,一股触电的感觉从她的手上传递过来,袭上心头,轰的在脑袋里炸开了花,咣当地一震,他慌乱的魂儿荡到身体之外。只见雪白细嫩、纤细柔润、玉笋般的手,拽住了他扑腾欲飞的心,他呆怔住,飘不起来,什么都全然不知了。他直勾勾地看着这位貌若天仙的姑娘,眼里喷射出灼热的光团,犹如三棱水晶折出七彩的光芒。

她,过肩的黑色秀发被一条米黄丝带扎成马尾,微风吹动,千丝飘飘;那白净的瓜子脸上透着淡淡的桃红,微微上扬的唇角,似乎总在微笑、在吟唱;高隆细长的白玉鼻儿煞是好看,细细的柳眉如弯弯的月;那双水灵灵的大眼清澈明亮,挺突的胸儿、窈窕的腰身、修长的双腿勾描出的曲美线条,柔美的摄人魂魄,令人着迷。她有1.68米左右的个头,神态端庄而典雅,身上洋溢着淡淡的、花儿般的气息。

那姑娘的眼神和晓华的目光一碰,身体一阵微微地颤抖,犹如平静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她的脸颊顿时变得绯红。她慌乱低下头,轻轻地从晓华大而有力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不知怎么的,她直想哭,春潮在心中涌动,起伏彭湃,情感像撒花的喷泉,不断地往上飞扬,她赶紧咬住唇儿,头埋得更低了。

“没伤到你吧?”晓华心里抖得慌,连累了喉嗓,声音也跟着发了颤。

那姑娘摇摇头,羞怯的,不敢直视晓华。她弯腰扶起身旁的自行车,低着头,匆匆地推起车就走。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的,难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一见钟情吗?轮圈转啊转,仿佛像是风筝的线轱辘在不停地转动,一点点地把飘着的心收下来,慢慢地拽进自己的身旁。

晓华抓起自己的车,紧紧跟过去,头也没回地给韩磊打个手势,示意他自己回去。韩磊在原地愣了半天,等明白过来时,只看到他们的背影。他心里暗自骂道:“重色轻友,把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丢在路上,看来,我只好独自回去了。”

姑娘见他紧跟上来,放慢了脚步,低着头,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唇儿,眼里湿润润的,闪着银波,万般风情,让人疼爱。晓华和她并肩而行,就这么走着,默默无语地并肩走着,走着……

走了多少时间,多少距离,他们浑然不知,也无须知晓,如果能这样走下去,走过千山万水,走过星河世纪,他们都愿就这么走下去。
到市第一人民医院门口,姑娘停住脚步,轻启朱唇,柔声细语地说道:“回去吧,我没事,要上班了。”

那袅袅的妙音,在天空中回旋,那字字的话语在他的心中荡起粼粼的涟漪,他听到她在歌唱,他迷乱了,他沉在云中,雾里……

此时,她多么想知道他的情况,哪怕是丁点的也好。

此刻,他多么想知道她的情况,哪怕是丁点的也罢!

可是,他们谁也没开口,生怕那心灵的感应被风儿吹走,被不达意的语言扭歪了意。他们太精细,太小心,太在乎了……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晓华听到她的话语,默然地点点头。他此刻真想说上几句掏心窝的话语,可是,语言的源头断了水,河床干枯地裂开了一条大缝,思想短路的火花使他一阵的茫然,不知所措。他此时真想冲上前去,拽住她的手,可麻痹的神经和手臂的软弱,远没有眼神那么有力、坚定,就这么着,他注视着、干巴巴地注视着她的离去。

那姑娘走着走着,蓦然回首,向他招手,莞尔一笑,消失在医院的大楼里。

晓华的脑袋一片空白,眼皮狂跳,飞腾之兆已现。他像根木头桩子似的立在那儿,良久、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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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9 23:42:5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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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芳春啼晓莺,出梦方觉醒。


信步落花庭,笑看云中景。



风轮转,天下行,游龙乘风云。
掌中释泾渭,乾坤三分定。









《定乾坤》(仿《生查子》词牌)


夜很长,晓华脑海里翻滚着白天发生的一幕幕情景,一会儿浪尖,一会儿波谷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翻来覆去的不能入睡。拧开台灯,抓起一本书来哄睡自己,朦胧中只见书中的人儿跳出,一拳一腿挥打过来,眼睛一阵发涩,“邪门!没准明天眼眶黑黑,变国宝熊猫。”晓华把书一合,甩到枕边,拿起手表,一瞧,已经是夜半三更。黄赫平正抽着鼻子,呼噜、呼噜的,还时不时唧唧嘎嘎磨着牙。这家伙平时干这事挺温柔的,今天怎么变得如此野蛮。晓华翻身下床,从抽屉里拿出细棉线,悄悄将线头一端拴在他的左大脚趾上,一端拽在自己的手上:“我得干点好事,把他套牢,免得他去梦游。如果放他出去,回来找不到回来的路,大喊大叫的,惊扰四周相邻,那可是罪不容诛!”晓华钻进被窝,关灯躺下,听见响动声就扯扯棉线,那鼾声自然就灭了,响了又扯,扯着扯着,自己迷迷糊糊的也就不知东南西北了。

嘭嘭嘭,震天动地关门声急促而又闷响,一点不亚于憋足劲往天上发射催雨弹的火炮声,这是距上班时间不足半小时的信号。晓华翻身而起,突然发现自己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心里好生纳闷,百思不得其解,没容细想,打开一看,原来是一砖块。四下寻去,黄赫平早以不知去向。“嘿嘿!这家伙,还会打击报复,是非不分,冤枉了我的一片好心,呜呼哀哉!”晓华不禁哑然失笑。他迅速处理完洗漱事后,飞车冲向饭堂。

塞进嘴的馒头,把脸都给撑变了形,幸亏脸皮有弹性,要不,晓华是绝对不敢拥有这副吃相,他走进办公室的门。“余…师…傅…”小丫故意把嘴唇噘圆,拖长声调,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眼眨巴、眨巴的,脸上布满诡秘的微笑。

“别瞎说!”晓华口齿不清,瞪圆两牛眼。他给小丫先打上预防针,把流言扼杀在摇篮里。“韩磊那家伙一定是把昨天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给小丫作了歪曲的汇报。”晓华心里已经猜到七八分。

葛宏坐在办公桌前,藏着掖着地把两鸡蛋皮扒拉去,剥得两鸡蛋白生生的。他死劲地把那圆咕隆咚的东西往嘴里塞,拼命地往肚子里吞咽,瞧他脖子的蠕动,怎么看都像是他在表演蛇吞食。如果不是他事先准备好的一杯奶,他会被噎着的,脖子会被噎得更长,说不定还会被噎出两眼珠子来。早上睡懒觉的,充分利用上班的路途的时间和进办公室那还没坐热凳子的前几分钟的时间补充营养的人,吃相都大同小异,见怪不怪了。

葛宏用纸把蛋皮一包,一个漂亮的弧线,正中垃圾篓子,投篮命中。他拉开抽屉,拿出一篇资料递给晓华,“看看,检索到这种敏感器件没?它对系统信号传感非常好,技术指标高于我们现在所用的传感器。你和陆师傅上次去情报所没查到吗?”

晓华侧过身子,问道:“陆师傅,PJW-06G我们查询过,是吧?”

陆蓉应道:“那是欧洲WET公司的专利,查询具体的文献是要付费的。”

“最好还是查询详细的文献。我去找主任,争取尽快把资料查回来。”葛宏起身出了门。

隔壁的张纯过来借开水,晓华向他招招手,随即拉开抽屉,把一本电路参考资料甩给他。小张是所长的公子,在上成人大专,他和晓华私交不错,时不时的能拿出点稀奇古怪的“进口货”和晓华共同分享,说那是他唇边长了颗“好吃痣”所带来的福分,至于和“八旗子弟”的相处能得到点什么好处,几年过去了,这方面的优势还没体现出来。关系是张网,说不准哪天就要用它去捕鱼。

葛宏不一会儿就转回办公室,对秦明说道:“秦工,主任同意查询这传感器的详细资料,你看安排谁去好?”说完,把开好的介绍信交给了他。这本该是葛宏的工作范围,他不想跑腿,生怕走在马路上电线缠上他的脖,要了他的命,就玩起请示主管的花招来。

秦建眀是课题小组的头,任务安排和考勤工作都是他的事。布置干活的时候,他拐弯抹角地说一通好话,连骗带哄的,做足嘴上的功夫。都知道工作不干不行,要拿工资养家糊口,只要话听着舒坦、顺气,也就不去计较干多干少了。考勤的事在这组不算是个事,他在这方面处理上很有灵活性。偶尔的迟到、早退、溜号,他能在前挡着,帮你编出个子午卯酉的理由来填充。工作效率排第一,这点,主任还没他明白事理。

“我去吧,正好有些其他的事要办。”晓华说道。

市内出差,是苦差。没别的补助,顶多一个误餐费,还要鼓足勇气去说明理由,找主任签字才能报,麻烦。出差这活派下来,只要谁应一声,马上就能准予挂帅出征。

小丫格格地笑起来,不失时机地蹦出来,把裹着黑毛衣的胳膊举得老高,美丽的脸蛋夹在其中,人类祖先进化的痕迹在她那动作里均有体现。她叫嚷道:“我支持,我举双手支持余师傅去。” 声音清脆,像在鸣锣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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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30 22:34:1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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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允许后,晓华匆忙收拾了一下办公桌后,就往外走。他恨不得腋下生出翅膀,像一只秃鹫,腾升空中,呲牙咧嘴,随时急速俯冲,施展利爪的勇猛威力。

“晓华,辛苦你这一趟,路上要注意安全,身上有钱吗?”秦建明急切开口,放出一口气的话,追着晓华的步子。

“有!”晓华头也没回就窜出了门。

在情报所,晓华查完资料,顺路到新华书店买上几本书,卡捏好时间,径直往市第一人民医院走去。一路上,忐忑不安的心像孩子摇动的空皮囊的拨浪鼓,咚咕咕咚的。

来到医院,晓华对门诊部楼层进行地毯式地搜寻,终于在第二层的儿科诊室发现梦魂萦绕的身影,他的心一阵频跳。见她写完病历,抬起头的那一刹那间,迅速躲开,逃出她的视线外。在走道上,他长长地吸入一口气,鼻子里钻进的全是消毒水的味,这尖锐的刺激让他清醒不少。晓华向迎面过来的护士问道:“请问,儿科第二诊室的女医生叫什么名?”

“方文,方医生。”护士说罢,就抽身忙她的事去了。

“方文、方文……”这个名字被不断地重复,被不断地锻打,镶嵌,冒着青烟地烙在晓华的身体上,纷繁的思绪爬满他的心头。他不知道在医院大门前的花台边徘徊了多久,不知道心中闪过多少念头。终于,红肿的脑门开了窍,他接通关键的那根筋,大脑开始飞转,紧锣密鼓地开始制定行动纲领和实施计划。

就在这时,只见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医生走来,机不可失,他立即迎上去,恭敬礼貌地说道:“对不起,打扰一下,我想问点事,可以吗?”

晓华见她们停下脚步,和颜悦色地问道:“我是方医生爱人的同学,找方医生有点事,你知道方医生在哪个科的吗?”

“哪个方医生?我们院里有三个姓方的医生,二男一女,你问的是哪一个呢?叫什么名?”她们疑惑地望着他。

“女的。”晓华肯定地说。

“女的?我们院里可没这样一个人。”那医生侧过身子问她的同伴道:“你听说方文结婚了吗?”

她的同伴很是诧异,一脸的茫然,答道:“没有啊,好像她连对象都还没有呢!”

这一问一答的对话,就像是喜鹊在枝头叫开了花。听到这,晓华头上的紧箍圈儿松了劲,心气来来往往也顺畅许多,舌头又变得活灵灵的。他连忙说道:“可能是我记错地方,我再到二院问问去。谢谢你们!”

目送两位医生的离去,晓华奖励地给自己脸上一巴掌,爽快的心浮到嗓子眼。“谢天谢地,好歹是没有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事终于有点谱。”晓华吐出一口憋了半天的雾气,寻思着下一步该如何挖陷阱、放夹子,逮兔子。要是在单位里,这事就好办得多。拉拢几个吹鼓手,布下一台戏,幕布一拉开,纵上台去,即使捞不到主角,跑跑龙套过把瘾那不成问题。可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连个彩排的机会都没有,盲目上场,说不定一个回合就被打得死翘翘的。晓华又开始迷糊起来,左思右想未果,扭头往所里回,寻思着万全之策。

晓华下午上班总在跑神,像发老年痴呆似的闷在那。总拿不定主意,急得肚里的气直往外冒,他冲进茅房,蹲下一放松,顿时有了主意,豁然开朗起来。没想到,这空灵遐思的好主意竟然产生的那么有味道。

晚饭后,回到宿舍,晓华大吃一惊!房间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可是盘古开天地以来头一回。天花板上令人浮想联翩的蜘蛛网被清理没了,窗户门框上的老灰尘也抹拭的干干净净,架子床上面的箱子也理得顺顺当当的,书桌上的书大下小上整齐地堆放着……晓华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今晚一定有什么大事件要发生。

晓华撇着嘴,靠在门边,笑道:“哥们,没想到你才回来不久就有大动作,一度春分绿门庭,嫩芽花俏发枝头,要相亲了,是不?”他顿了顿,说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要不要我来烘云托月?”
“这阵地,我自己上,你别瞎搀和。别废话了,快!你赶紧把你的领地收拾一下,八点有客到。”黄赫平的嘴脸神秘兮兮的,他不停地催促,像台发报机,嘀嘀嘀地响个不停,“快点,快点!来的是女的,看见我们这太乱不太好。”

晓华走进门,和他一道收拾房间。突然,他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只见他慢悠地晃到黄赫平的床边,猛地抖开他叠好的被子,大笑,“难怪你换下的那堆脏衣服、臭袜子不知去向,原来在这打下埋伏。”晓华的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你小子还有心思笑,快点给我弄好。”黄赫平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平时的幽默感都不知道抖落到哪儿去了。

“看来,春天还真是昏天黑地闹恋爱的季节。”晓华看着他紧张而又兴奋的脸。心中已经明白这小子一定锁定目标,拉开枪栓顶上子弹,就要冲锋陷阵了。“哥们,要不要我帮你扛大刀?”晓华摆出了一副为朋友摇旗呐喊的架势。黄赫平这时哪有心思逗乐,他看了看表,脑袋伸出窗外,很快他缩了回来,声音的语气明显有点变调和梗阻,“来了!”

突然他想到什么似的,叫道:“糟糕,还没有烧开水。晓华,你赶紧去打点水回来好吗?”这一疏忽本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人啊,心中有事,行为多少有点反常。晓华不在挑逗他那根充血的神经。他提着壶到盥洗室打水去,出门没走几步,就看到走廊的大门口出现三女一男的熟悉身影,想必是她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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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30 22:35:1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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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一瞧,果然,年青的女主角正是苏红和欧阳静。她们和晓华、黄赫平玩在一块已经不是一二天的事了,熟的可以拉拉手、跳跳绳什么的。黄赫平没理由紧张嘛!心绪一乱,眼里的时空世界自然也就发生变化。有人说恋爱的天空是粉色的,那人十有八九是个四眼。黄赫平的四眼里没准现在看到的统统都是这颜色。据说红色能让人心烦意乱、神智恍惚,粉色却能使人情意绵绵、思绪万千,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一阵寒暄后,晓华将门关上。从床底拖出电炉,烧上水。拖过一张凳子,站上去,把一根两头剥去皮的U型的硬电线插进电表输入端,搭上桥,电表就转的慢悠悠的,像蹒跚的老头儿的步调那样悠闲。U型电线的底端拴了条细线,就像拉线开关一样操作起来方便又安全,这是为了对付领导突然检查时的应急措施。

“你们这招挺高明的,看来你们是仔细研究过的电表的原理,把聪明劲全用上了。”邓祯说道。

黄赫平招呼大家就坐。邓祯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磁带交给他,“小黄,把这放放,这钢琴曲不错的。”随着理查·克莱德门的《爱如潮水》的曲调的飘飞,气氛被烘托起来,话题也渐渐地铺展开来。放出来的音乐声音能让人耳不能拣到悄悄话听,毕竟姜还是老的辣,举足之间,能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邓祯看上去像个文弱书生,他和赵玉梅是一对,两人挺般配的。他们高中同班,大学同校,可谓是青梅竹马,刚分到所里没多久就结了婚,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

苏红和欧阳静几乎一样高,大约有1.58米左右。苏红长得很乖巧,身材苗条,带眼镜、笑起来脸上有一对酒窝,挺招人喜欢的。欧阳静的肤色白净,生得仪容不俗,像个漂亮的白玉瓷瓶儿。她是一位文静的姑娘,人如其名。她虽无十分姿色,却是经久耐看之人。平时大家都嘻嘻哈哈混在一块,相处的很不错,偶尔相互间也帮个忙什么的,没觉得有谁在感情上有个突破,这一次动用结了婚的前辈,那一定有事发生。晓华心里嘀咕着:“一来就是二个女的,究竟哪个是黄赫平的目标靶子?”

最近所里在建新楼,不出半年时间,就能腾出不少房子。结了婚的、还住在单身楼的夫妻这次明确有份分到房。像邓祯他们那样的,结婚后,在单身楼里一住就是几年的,总算有了星星月亮的盼头。从这点看,所里分房是件天大的事,只要男女有那么一丁点的火花,没准,经过分房事件这么一催化,燃出熊熊大火把两个独立的异体烧成一团搂抱亲嘴的瓷人儿来。尽管推敲起来,有点大葱冲鼻的味道,浮躁了些,但也不是没有缘由的螺杆配螺母。

“愛”字被进化好几千年,终于有了成形的模样。传说它是从“友”字演变而来的。“友”字是个偏雌性的词,它是由女字演绎而来。说雄性,一般用君子和野兽两高频度词,“君子之交淡如水”,就没把“友”字给用上,如此看来,多了点脂粉味的友情,一旦上了心,就好似一手搭上女人的腰,共同把心往上举,举出个灯塔般的造型来,让人们展览千年。没有屋檐草棚就不能避风遮雨,倘若正在地头正闹得欢,天上就噼里啪啦给来一阵冰雹,打在光不溜湫的身上,精力能集中吗?借助洞穴的暂居,搭建屋棚成了时尚,再经发展,“金屋藏娇”构成了典范,爱字有了屋顶房檐的庇护,才有了真正完整的意义。
如此看来,催熟果实是件多实惠的事。历史的机遇,造就男女间追逐掀起的浪潮,翻新的玩法一浪高过一浪,呛水的自然也在少数。据不完全统计,苏红和欧阳静的身后的追随者至少就有一个加强班。黄赫平的目标锁定是哪一个,过一会儿一定能看出端倪来。尽管同室而居,好得像穿了一条开裆裤,晓华却蒙在鼓里。好吃好喝可以分享,唯独爱情这东西不能分享,就是打死黄赫平,他也不会在没到手之前坦白他的贼心艳胆。何况所里就那么几个女大学生,背靠背地开展角逐竞争,已是司空见惯的事。这次花落谁家,鹿死谁手,就看摘花手和狩猎者斗智斗勇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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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30 22:36:4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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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红打扮的特别漂亮,笑起来很甜,她似乎有些坐不住,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她主动和晓华拉着家常,顺手从晓华的桌上堆的书里抽出一本书,胡乱翻了翻,就开出了问题,“晓华,你对西方美学中提出了建筑上的非对称是现代美学为代表的观点这论述是怎么看的?”

“说不好,我个人以为对称的美显得更自然,无论从历史的角度上、还是从现代的角度上,著名的建筑都几乎是对称性的,那些标新立异的非对称美,的确能瞬间抓人的眼球,能吸引人的视线,但那种美也就是昙花一现。”晓华冷静地、小心翼翼应对,“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所谓万物皆有灵气,人与自然是和谐统一的。建筑物的美学也不外乎是人类主观意图的产物,人的美都是对称的,尽管嘴巴只有一个,那也是放在最中间的,想想看,建筑设计的蓝图,哪一张不是人类思想生出的崽崽,能不按照他们遗传的思想去顺延发展吗?在设计理念上灌入美学意识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争鸣一下也是可以的,就我浅薄的理解来说,我认为将来建筑美学的意识流还是以对称性为主体,非对称也就是个点缀而已。

欧阳静在静静地注视着晓华,脸上挂着欣赏般的笑意,似乎也想搭上话题儿,可没找到着陆点。她对晓华的倾慕已久。

记得才到所里报道的时候,那是一个下雨天,她穿着一条米黄的真丝连衣裙。车到站时,雨正下的很大,屋檐离下车的地方仅只有几步路之远,一口气就能冲过去,她一咬牙,鼓起勇气冲进雨中,向避雨处跑去。不幸的事发生了。由于没留意脚下,她摔在雨中,裙上全是泥点,全身也淋了个透湿,连衣裙变成得近乎透明,内衣的线条全暴露出来。她蹲在屋檐下,抱成了一团,遮掩着,窘得很,样子非常狼狈。晓华正好路经此处,见她这么一摔,哈哈大笑。他那天穿着黑色的短袖衬衫,拖踏着拖鞋,噼啪、噼啪的,手里拿着把红花花的伞,嘻嘻哈哈的样子。“这人看似长得儒雅,不像是个粗犷浮滑、轻薄无聊之人,可见别人受难,他幸灾乐祸,开心成那样,简直太没修养。自己的狼狈窘相天缘凑巧地被他看了去,只能自认倒霉”。欧阳静恼他的很,瞧见他走近,鄙视地转过脸去。

“喂!小妹妹,是到所里报道的吗?”欧阳静听他这么一说,不由自主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点点头。晓华把伞夹在头颈之间,把衬衣脱下,递给欧阳静,说道:“穿上它,这离你们宿舍不远,你赶紧去吧,把我的伞拿去用,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他的行为,并不总那么令人讨厌,欧阳静对他有了捂住灯泡不露光热的好感。

“哪你怎么办?”

“我,大老爷们,怎么都好办!”晓华指着好几个把上衣脱下搭在肩头,光着身子走在路上的人,借以说明他光身子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欧阳静犹豫了。

“快点,别婆婆妈妈的,我不是送你衣服,是借给你。归还时,要洗干净,要烫好,记住,这是条件。我叫余晓华,在五室工作。”

看见他结实的胸膛,强健的肌肉,欧阳静被那种男性的美所深深吸引。

优美的曲调在屋里回旋着,欧阳静看着晓华,心中升起无限的柔情。

看到两女士的目光都注视着他,晓华心里有点发怵,“我不会是今晚的主角吧?”晓华斜睨黄赫平,只见他和邓祯夫妇正低声商量着什么,他在那儿听得是频频地点头,像鸡在啄地上的米粒,什么眼神?啄了半天还没分拣出哪颗是大米,哪颗是谷子呢!

“晓华,你今年多大?”苏红问道。

“数学不太好,我得掰指头数数看自己有多大。”晓华喜欢打擦边球,他还没弄清楚苏红的问话意图,决然不会老实地把自己的肖像给张贴出来。

“你的属相是什么?”苏红见晓华反应迟钝,主动要帮他掐算年龄。

“你别问他属相,他肯定会回答他是属‘麒麟’的。”欧阳静在苏红的耳边悄悄地说道。

“麒麟,我属相是麒麟。”晓华脸不红、心不跳,沉着冷静地把瞎编的东西给抬出来。

苏红和欧阳静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看来,晓华拼死拼活地要把自己排除在十二生肖之外,硬把自己弄成生有龙头、鹿角、马蹄、牛尾、狼额,身披五彩鳞甲的古代传说中的动物,不把自己当人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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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30 22:38:2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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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嘴吹起口哨,尖啸地响着,一个劲地往上爬高,嚷过一会儿,就泄了气。水开始咕嘟地翻滚,不少白色的雾气从壶里挤了出。晓华断掉那座本来就不该有的浮桥,让电表在正常状态下运行,心安理得地享受平静而又踏实的好时光。他把水灌进瓶子,欧阳静忙着帮他冲泡茶。正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骚乱声,黄赫平灵敏的听觉系统能把掰成两半的音符给分辨个一清二楚来,他警觉地开门一看,大吃一惊,迅速抓起滚烫的电炉,从窗口扔了出去。

查私烧电炉的队伍又悄悄地开进楼里,这一行人是书记和机动处长带的队。

烧电炉,不大不小也算是违法的事,要被抓住,那可就惨了。黄赫平这么一丢电炉,来个“毁尸灭迹”,“销毁”现场证据,即便被发现了蛛丝马迹,受到极大怀疑,也来个打死不认账,他们没法子,总不可能没抓到把柄,就送去戴高帽游行吧!黄赫平的脑袋在关键的时候派上好用场,看来书没白读!

为了安全,黄赫平把头伸到窗外,见扔出的电炉在一堆烂砖头上直挺着身子,纹丝不动,安然入睡,没有丝毫的安全隐患,于是放下心。

检查组是逐家逐户地敲门,进屋检查。当敲开这宿舍门一瞧,屋里男男女女的好不热闹。他们一行人都进屋,那是不大可能的,根本就装不下,带队的书记招呼、寒暄几句就转去下一家。他们一定相信,屋里的人不会集体犯科,何况还有如花似玉的女人们在此屋镇宅避邪,那准没有犯“所规”的事发生。

那晚,仅这栋楼,就抓到六个烧电炉的“倒霉鬼”。这是他们平时放松警惕的结果,怪不得别人。所里有关部门做事,够损的。在家属区,家家户户通水通电通气,单身楼里就不给燃气炉子,吃什么的权力全都由食堂支配,善意的专制给单身汉们的生活带来极大的不便,烧电炉真是不得以而为之的事。

这一闹腾,折了些快乐的份儿。黄赫平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拿出“俱乐部主任”的架势,开始调节起室内的气氛,煽动起人们的情绪。他不紧不慢地提出问题:

“如果你们有只会下金蛋的母鸡,你们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什么?”

“藏起来。”赵玉梅不假思索地说,心里想是猫抓了似的,火急火燎地抢着蹦出答案。她看了一眼她的另一半,从面部表情上,她明白自己答案不令人满意,兴奋的神态一下就暗淡下来,估计是“晚霜”化妆品打太多,把自己也给打蔫了。

苏红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挖空心思想答案,仿佛像是用筷子夹着玻璃球,总也夹不住。晓华一看她那神态,就知道,她今天脑袋发了泡,木瓜,没戏!这脑筋急转弯在我们这已经是老生常谈,一点也不新鲜,就看黄赫平如何抖搂包袱。

话未出口,欧阳静已预先满脸红遍,眼里流出羞涩的神情,说道:“找只公鸡。”

片刻的寂静后,顿时爆发出剧烈的笑声,余音绕梁,震得两床头的挂灯也跟着晃荡起来,真是出其不意,答得精彩!

风平浪静后,几个女同胞焦急地等待黄赫平揭谜底。只见黄赫平笑嘻嘻地说道:“如果你有只会下金蛋的母鸡,赶紧打自己一个耳光,对自己说,别做梦了!”

哈哈哈!大家笑着,乱成一团……

歌起谁家破谜语,云发笑靥落花雨。
蕙风兰思满芳色,琪树凤楼扬春意。

邓祯站起,拍拍巴掌,笑道:“正式透露一个好消息,黄赫平和苏红成了恋爱的一对,我们祝福他们!”

正在这时,突听得“啪!”的一声,黄赫平床头的灯泡爆炸。这预示着什么,冥冥世界竟是这样的神奇而又不可思议。只见,黄赫平和苏红的眼里流动着异彩,捅破的脸皮熟红的像喝足了酒。大家都高兴。晓华抓起茶杯助兴地说:“来,让我们以茶带酒庆祝一下。”

赵玉梅给邓祯递去一个眼色,笑着说:“我们还有点事,你们接着聊,我们先走一步。”

欧阳静也知趣地站起来,说道:“天有些晚,我也要回去了。”
晓华也很知趣,笑着对黄赫平眨眼,说道:“我去送欧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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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30 22:40:4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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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阑珊,群星璀璨。欧阳静走得很慢,她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晓华想着该如何打破那沉默的尴尬,“今天夜色真美,他们对上线怎么我就没察觉呢?有意思。邓祯说话更有意思,一说到爱情的事,灯泡就爆炸,看来老天也在为他们营造爱的氛围,是吧?”

“嗯!”欧阳静应着。她慢慢地抬起头,望着晓华,幽幽地说道:“我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能帮我出点主意吗?”

“好呀!”晓华答道。

月光下的她,眼里几乎包满了泪水。她停下脚步,轻轻地对晓华说:“我家里给我介绍了一个男朋友,是个军人,我应该答应吗?”

一股凉气顺晓华的背脊窜上脑袋,他浑身一震,顿时明白了欧阳静的心意,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到欧阳静楚楚可怜地望着他,他的心在痛,他真不想伤害这位可爱的姑娘。晓华轻声叹口气,没敢正面回答她的提问。

晓华慢慢地对她讲起才发生不久的事情,述说着“撞车”那一刻的感受,以及离开那位姑娘后油然而生的思念之情,“尽管我还不认识她,对她的情况一无所知,可我的心里、眼里满是她的影子。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但,每当我想到她时,心中就会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激动。”说着说着,晓华声音有些哽咽了。

欧阳静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情感,泪水夺眶而出,“真好!这就是一见钟情,你一定是爱上了她,她真幸福。”她抽泣地说道。

夜晚的风透着丝丝的凉意,无声无息地打在他们的身上。

晓华和欧阳默默地走着。到了女单身宿舍的楼下,欧阳静抬起头,看着晓华,此刻,她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她微微一笑,说道:“我到了,你回去吧。”

她走了几步后,回过头,说了句:“晓华,你非常英俊,非常有才气,大家都喜欢你,真的!” 她说完就消失在楼道里了。

晓华真傻了,呆呆地站在那儿好一阵子。厨房里的坛坛罐罐全都打倒在他心里,真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滋味。这一波未平,另一波又起,浪头打过来的太不合适宜,他茫然的不知所措,心中升起忽忽若失的无名怅惘。

晓华推着车,慢慢地往回走,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回到楼前才回过神来。他到窗下捡回从屋里扔出的电炉后,走到宿舍门口停下来,敲敲门,见屋里没有动静才用钥匙打开门。今夜发生的事太多太纷乱,晓华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他坐在书桌前,眼前又浮现出方文的倩影。“明天,明天一定要让她明白我对她的爱慕之情。”晓华脑海里飞快地想着该如何接近他喜欢的那位姑娘。“对,就按下午想到的办法去做,去看病,这招比较妥当。”晓华想到这,哑然失笑起来。他迅速地提起笔,在稿纸上杜撰起自己的“病例”来。

夜已经很深了,欧阳静的心被黑夜裹得紧紧的,她立在窗前,看着远方的灯火,陷入深深的惆怅之中。

巫山愁,蒙纱千层厚。
青郁锦帷空阁锁,弄妆指捻嫌菊瘦,泪浸红袖漏。

《愁》(仿《梦江南》词牌)




苏红进门她全然不知晓。

苏红今天红光满面,兴奋的话语都颠三倒四的。

“你向晓华表白了吗?一定很浪漫吧?今天的月光这么好,晓华一定很激动吧?”苏红见欧阳静红红的双眼,感到事情不妙,顿时止住话语。她关切地问:“怎么啦?晓华欺负你了?”

欧阳静摇摇头,幽幽说道:“我刚试探他,他就说他的心中已有别人。”痛苦的愁云漫上了她凄白的脸庞。

听了欧阳静的叙述后,苏红大不以为然地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哪有那么神奇的故事,在编书啊?!不可能说爱就爱了,说不定那女的早以为人妻、为人母了,别信晓华的胡言乱语。我觉得晓华对你挺好,只是他自己都没明白他想要什么,他的心思还在天上飞呢!”

苏红开解欧阳道:“去年我就开始追赫平,他扭捏得很。他喜欢大学里的一个同学,可那人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那女的接婚后,他才明白过来什么是真正的生活。爱情如果没有土壤那就好像海市蜃楼,转眼既逝。我看他们男人都有些疯疯癫癫的,我们做女人的一定要好好指导他们。”

“欧阳,这事别急,慢慢来!”苏红安慰地说。

欧阳静点点头,她觉得苏红说得话在理,也许晓华是在有意搪塞她,他说的“爱情”不确定的因素太多,确实经不起推敲。也许是她自己太在乎纯爱的感受,听晓华一说喜欢别人,就乱了分寸,这实在是不应该,自己应该争取自己的幸福,应该理智和情感并举,事情都是人做出来的,如果为一点小挫折而失去自己的所爱,那样太不值得,自己一生都会不甘心的。

黄赫平回来的很晚,进屋的脚步轻飘飘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笑的都笑散开来,手脚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他抱起吉他,一阵的和弦转换,飞快地轮指,边哼边弹起来。

“喂,喂,喂!哥们,看看几点?!”晓华逗乐了。

黄赫平顿感自己有些失态,憨憨地笑了起来。

“你赶快交代一下你和苏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就没察觉呢?”晓华好奇地问着他。

黄赫平避重就轻地说:“我们很简单,她找人问我,愿意和她恋爱吗?我说愿意呀,就这么挂上了勾。你和欧阳静怎么样?”他笑着,又附了句:“她可是对你一往情深哟!”

“什么怎么样?”晓华似乎明白为啥今天欧阳静光顾这儿的原因了。原来他们在花前月下的时候,也没忘记尝试玩一把阴谋诡计,乱点鸳鸯谱。

“你们可以先谈谈看嘛!又没有人绑你,逼你去成婚,不行就分手得啦,你说是不是?有人喜欢是件多幸福的事啊!”黄赫平说道。

晓华摇摇头, “感情这东西,没看准可动不得,稍稍一动,就牵动全局,如同泥石流一般,弄不好就把自己给埋了。欧阳静这人挺好的,很认真的一个人。但我对她没感觉,这事就不要再提了。”晓华若有所思地接着说道:“哥们,前天我在市里撞见到一个姑娘,感动啊!她的姓名、工作以及结婚否,我都没敲实在,你也别问,我一概不答。我打算明天去撞撞运气,事没成之前你嘴可要稳点。”

“呵呵!你也发情啦!”黄赫平笑了起来,说道:“行,我不说。”

“关灯,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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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30 22:42:3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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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灵巧,思绪满地跑。


窃窃私语遣情,红云烧。



纷雨扬柳作画,勾描美人蕉。
妙妙纤指玉绣,念奴娇。









《巧》(仿《思乡帝》词牌)


黎明前,起过一阵风,树叶摇动的沙沙声,把晓华的睡梦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一粒梦渣子也没留下。晓华神清气爽地爬起来,推开窗户,伸手把冉冉升起的暖阳抱了进来,屋子顿时亮堂许多。清晨花草气息的芳香开窍,令他为之一振,这将是一个充满生机的一天。

晓华匆忙洗漱好后,开始梳妆打扮起来。电动剃须吱吱作响,他的脸面被一度刷新,白净光鲜了许多;在巴掌大的镜子里,他料理了耳边的几根参差不齐的毛发,仔细清除了眼角的历史痕迹,收拾妥当后,他换了件熨烫平整的白衬衣,系好领带,套上平时难得一穿的黑色西装,上下左右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满意地咧咧嘴。

俗话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仪表堂堂总能给人点好印象,女孩子好虚荣,眼睛尖的能在三公尺以外看清衣服上芝麻大小的斑迹,鼻子更是灵敏的很。今天是个大日子,可不能在芝麻绿豆的小事上栽斤斗。在大是大非问题上要有觉悟,追女孩子的事尤其是重中之重,可不能有丝毫的懈怠。他一阵忙乎过后,看看表,差不多要到吹号上班的时间,他捅捅黄赫平后,就出了门。

晓华把查到的资料交给秦明,低声请假,就准备溜号。葛宏双臂一摊,拦住他的去路。晓华今天这身打扮,西装革履的,大大超出他平时的装束,又不是逢年过节,这能不引起大家的注意吗?葛宏围着晓华转悠了一圈,半调着嗓门说道:“哟!换狼皮啦!不知哪家的羊儿要遭殃咯!”

“去,去,去!你这小子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晓华白了他一眼,想着尽量不去跟他纠缠,檀公三十六策,走为上计。次外,更不能对自己的着装变化做出任何解释,言语不当,稍不留神就会露出破绽,只会愈描愈黑。

马小丫端着杯子靠了过来,一副稀奇古怪的样子,快接近晓华身边时,故意做出一个踉跄的动作,好像杯子里的水就要泼到晓华身上似的,把晓华着实下上一跳。她看见晓华的窘相,格格地笑出声来,兴奋的泪珠儿毫不吝啬地挤出不少。

“死丫头,吓死人是要偿命的,小心我扒了你的皮,抽掉你的筋。”话音未落地,晓华脚踏风火轮,倏地飘出了门外,背后的漩涡圈里,回荡着一屋子的笑声。

到达市第一人民医院,晓华到儿科门诊进行明察暗访,见方文正在坐堂就诊,于是急忙奔楼下大厅,挂上儿科的号,这计划是晓华进行过精心策划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方文一定不会当面拒绝他看病的请求,令他难堪,这样一来,传递信息的任务就顺利完成。晓华三步并作二步地冲上楼。当他出现在儿科门诊室时,方文一怔,眼神出现短暂的慌乱。在对方没有心理准备时,晓华来这么一手,观察到她的第一条件反应,那可是极具参考价值。晓华瞧见方文的神态,心中产生了点底气,豪情万丈的,把他又拔高了一节,他微微地对方文笑笑,算是打上招呼。就在他们眼神一碰的刹那间,她立即躲开他灼热的目光。

方文依旧捆扎马尾,紫花的扎绳映衬头上的秀发显得格外的成熟,大方。她一双大眼清澈明亮,脸上带着亲切的微笑,说出的话语委婉动听,宁静的神态里透出暖暖的春意。她穿着细布的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显示出特有的气质,她素洁、高雅,让人欣赏、令人着迷。晓华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面对面的那一时刻。

前面的患者是一个三岁多的小女孩。她脸色烧得通红,眼睛暗淡无神,神情十分烦躁。方文给她量体温,那孩子一见玻璃杆的体温表,以为要打针,大哭不止,害怕的脸转向到一边。方文从抽屉里取出红、黄、绿的三只小纸鹤,轻轻地扯动一只小纸鹤的尾巴,牵动起纸鹤翅膀的不停地煽动,逗着那孩子,“不哭不哭,不打针,小朋友,听阿姨的话,阿姨就把这些都送给你,好不好?”女孩被精美的小纸鹤所吸引,“不打针”的话语消去了她的恐惧,渐渐地,她止住哭声。方文把温度计放入孩子的腋下,一边听孩子家长的病理叙述,一边给孩子做检查。

“小朋友,跟阿姨学说‘啊’好吗?”仿佛她有魔力似的,孩子听从了她的话。对孩子做完诊断后,她边写处方边对孩子的家长交待用药的方法和注意事项。在目送病人及家属离开时,方文趁此机会扫描晓华一眼,她不知道他来这究竟是要干什么?方文的脸上充满了不解的迷惑。晓华分明的轮廓,英俊潇洒的体魄,炯炯有神的大眼,身上透出的刚毅般的气质,深深地吸引着她,她喜欢他、欣赏他,甚至……连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对他有了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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